逐星 第3节

    杨北茉微微一怔，心跳又难以克制地加了速，连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这边距离地铁口也要个七八百米吧，大夏天地走得不热么？”程星野手抄进了牛仔裤兜，黑眸轻垂，直勾勾看她，“反正我也要回家换西装，一起走吧？”

    他语气闲闲，就像是个非常随意的邀请。

    杨北茉不由地抿了下唇，觉得再拒绝他就显得自己有点矫情了，便挪开眼神轻声说了句：“那谢谢了。”

    “客气。”程星野无所谓地笑了下，带着她离开了会议室。

    一路上，杨北茉能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虽然知道这些目光应该都是给程星野的，但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便刻意放缓了步子，和他拉开了一点的距离，同时摸出手机看起了最近积压的工作邮件，伪装出一副和他不认识的模样。

    察觉到身后人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的程星野不禁回头掠了她一眼，见她淡着张脸，专注地看着手机，他轻笑了声，有点无奈地敛了视线放慢了脚步。

    她果然还和高中时对待他的态度一模一样，从来不主动靠近他，除了两人在校外偶遇的那一晚。

    至今他还能想起她强装淡定地拽住了他宽松的校服衣摆，小脸白得像是冬日的雪，长睫颤抖着，水光流转的瞳孔写满了害怕和依赖。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她不戴眼镜的模样，意外地清丽好看。

    只不过在踏进校园后，她立马就松开了拽着他衣摆的手，将胳膊下夹着的《天文爱好者》杂志塞到了自己校服外套里，简单说了句谢谢，就先他一步跑回了晚自习的教室。

    之后便又继续视他如空气。

    直到高三上学期，她抱着书包，板着一张脸坐到了他的前桌：“老师让我帮你补习数学，以后有不懂的题可以问我。”

    “还有，数学作业必须要交。”

    当时他还觉得她大概就是顺着老师的意思来做做样子，毕竟她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班级活动也很少参与，看上去是那种非常乖的好学生，性子也淡到懒得去搭理任何人。

    却不曾想她还真的尽职尽责地每天监督着他写作业，甚至给他布置额外习题，一副真的要把他数学成绩拉上去的用力模样。

    当然她跟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他做题时，她就在一旁翻看那本叫做《天文爱好者》的杂志。只有在他问她时，她才会抬起头，和他简单讲一讲。

    但如果他问的是天文相关话题，她淡漠的眼眸会倏地一下亮起来，话也会变多。

    他还记得她说，以后想要去世界各地拍星空，做一个传颂星星的人。

    所以在写完《逐星》这首歌，准备找人拍摄与星星有关的mv的时，他试着百度搜索了下她的名字，结果还真搜到了相关的词条。

    据网上介绍，她如今已经成为了业内有名的星空摄影师，还在国际上拿过摄影的大奖。

    不过介绍里没有关于她的个人照片，他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杨北茉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杨北茉。

    毕竟这个名字也不算是特别的小众。

    但在看完她发布在网上的所有摄影作品后，他决定无论她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他都要请她来拍摄他的mv。

    因为他过去从未看到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星空影像，也难以相信原来没有光污染的夜空是如此的绚烂和深邃。

    那个瞬间，他忽然有点懂了她对星空的执着与热爱。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程星野放缓的脚步逐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快要并肩的那一刻，也走到了电梯的门口。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了开来，里面已经站了不少端着笔记本电脑或是夹着文件的人，杨北茉收起手机，贴着边挪进了一个空缺的位置。

    程星野紧跟着她走进电梯，高大身躯转了下，后背朝向了她。

    杨北茉抬头看了看他宽阔的肩，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比高中的时候又长高了几公分，她现在才刚到他肩膀的位置。

    之前她脑袋还能够到他的下巴。

    印象很深，是因为有一次晚自习结束她在弯腰收拾书包，他忽然在她头顶唤了声她的名字，吓得她猛地直起身，脑袋一下子撞到了他的下巴。

    她还记得他一边揉着下巴，一边笑着调侃她有铁头功，这一下直接让他看到星星了。

    最后他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她有没有事情。

    那掌心的温度和触感，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回想起来，还会让她觉得心跳不稳。

    杨北茉收回了视线，电梯又在19层停了下来。

    下去了几个人，同时又上来了一群抱着电脑准备去楼下开会的人，挤得杨北茉一直后退到了电梯的最里面。但外面似乎还有人想上来，导致她侧边的人也开始挤兑她站立的位置，杨北茉艰难地往角落里缩了下，试图给自己留出点喘息的空间，奈何她让一寸，旁边人就逼近一寸。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了她耳侧的电梯壁上，修长有力的手臂拦下了挤她的人。

    杨北茉微微一怔，抬起眼便对上了程星野那张英俊的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现在这个姿势几乎将她环在了电梯的角落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有一点醉人。

    “稍稍坚持下，他们16楼就下。”程星野朝她笑了笑，狭长眼尾轻弯。

    “哦。”杨北茉抿了抿唇，耳根有点发热地垂下了头。

    等到16楼，乌压压的人群涌出电梯后，程星野便自然地收回手，重新抄回了牛仔裤兜。

    杨北茉咽了咽喉咙，眼睛还是忍不住去瞧他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即使没在用力，也隐约可见那薄薄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脉络，莫名比海报上拍出来的要性感得多。

    电梯最后停至b2的地下停车场，此时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杨北茉跟着程星野走出电梯，没再继续和他刻意保持距离，但动作还是生分又疏离。

    程星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天，直到脚步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前。

    “坐副驾吧。”他瞥了眼准备往后座走的杨北茉。

    “算了，还要系安全带，怪麻烦的。”杨北茉淡淡回道，心想她今天已经承受得够多了，不能再离他那么近了，真的对心脏不太好。

    “你果然还是这么怕麻烦，一点都没变。”程星野耸了耸肩，也没多劝，笑着帮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杨北茉回敬了他一句，上了车。

    “哦是么？”他眉稍扬了下，眼底露出了几分戏谑的笑意，“你不是前面说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么？”

    “……”杨北茉唇线抿紧了几分，还没想出该怎么圆这话，就见他关上了车门，走去了驾驶座。

    看来他也只是随口调侃了句，并没打算从她这里寻求什么答案。

    杨北茉不禁松了口气，看了看前排发动了车子的男人，他导航也没开，偏头掠了眼后车镜，单手打着方向盘，三下五除二将车倒出了有些拥挤的停车场。

    夕阳的余晖从车窗照了进来，给他飞扬的眉棱镀上了层金边，她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如此地清晰又如此地不真实。

    却也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逐渐重叠到了一起。

    他确实也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随性浪荡，嚣张耀眼。

    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起来，我看你过去拍了不少偏远地区的星空照，你是有团队一起？”程星野骨节分明的手松弛地搭在方向盘上，眼睛往后瞄了下。

    “没有，我比较习惯一个人。”杨北茉回过神，挪开了视线。

    “那些地方没什么人吧？不会害怕吗？”他问道。

    “还好，睡觉的时候把车门锁好，一般问题不大。”她顿了下，“还有扎帐篷的话可以生个篝火，预防野生动物靠近。”

    “野生动物？”他轻挑了下眉稍，“蛇之类的吗？”

    “蛇还好，密封好也爬不进来。主要还是熊和狼之类的。”她轻描淡写道。

    “……”程星野沉默了几秒，才轻笑一声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比起高中还是变了不少的，胆子大了好多。”

    “我高中胆子也不小吧？”她清秀的眉轻轻蹙了下，对他的说法多少有点不满。

    “哦，我还记得某个人不过是溜出校门买本杂志，就被路边站着的小混混给吓哭了。”

    “……他们朝我吹口哨。”杨北茉有点难为情地抿了下唇，完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

    “他们就是闲的，是个女生经过都会吹，其实也不会做什么。”他笑了笑。

    “但他们打扮得就不像什么好人，还聚在那里抽烟，很不正经的样子……”她努力为自己辩驳道。

    “但我当时也在边走边抽烟吧，你怎么就朝我跑过来了？”

    “你毕竟穿了校服……”

    “也是。”他微微顿了顿，语气调侃，“不瞒你说，我当时以为自己抽烟要被抓了。”

    “啊？”杨北茉愣了下。

    “因为那时学校在严查学生抽烟的问题，我以为他们在校外也安插了人手，毕竟正常学生晚自习也不能出校门的，所以我还迟疑了几秒要不要跑。”

    “那你最后也没跑……”

    “嗯。”他手扶了下方向盘，回头朝她咧嘴一笑，“因为我看你跑得那么卖力，眼镜都掉到地上了也顾不上捡，觉得被抓住就被抓住吧，不然有点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说：

    程星野：她是不是有什么抓人的指标要完成？

    杨北茉：……

    第4章 逐星4

    虽然这事现在说起来挺好笑的，但当年的杨北茉可被吓得不轻。

    她记得那是高二冬天的时候。因为是住校生，学校又是管理极其严格的市重点，所以她只有月末放假回家时，才能出校门。

    但她最爱的《天文爱好者》杂志是在每月初发售，她又不想等一个月才能看到，便会在月初时想办法溜出学校，去附近的报刊亭购买。

    鉴于白天课程都很紧凑，门卫也看得紧，所以她只能钻晚自习的空子。

    但她所在的年级因为学校扩招，新校区还没完工，暂时被发配到了有点偏僻的职工学院上课，那边治安不是特别好，周围也充斥着各种网吧台球厅夜总会等不太正规的娱乐场所，晚上也时常有小混混们在聚集游荡。

    尽管那报刊亭距离学校也就一千多米的距离，但杨北茉每次走得都有点提心掉胆，一来怕撞上旁边夜总会出来的醉鬼，二来怕撞上学校里的老师。

    特别那时临近年关，她又听班上同学添油加醋地讲了好几个犯罪事件。

    所以在远远看到昏黄路灯下几个染着黄毛站着抽烟的小青年时，杨北茉就难以克制地感到了害怕。她夹着新买的杂志，低头贴着路的另一侧加快了脚步，想尽快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奈何这路实在有点窄，就算她贴到了墙边，也无法和他们拉开太多的距离，只能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聊天声越来越近，内容也是有点粗俗和下流。

    在她和他们处于一条直线的上的时候，她听到他们的聊天声忽然顿了下，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口哨和调侃的笑声。

    杨北茉心里一咯噔，也不敢转头看，只能拼命加快了脚步。

    她脚步一加快，身后的口哨声吹得就更带劲了，杨北茉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脑子开始过那些可怕的犯罪画面，后背也激起了一层冷汗。

    这路段距离学校还有五六百米远，她不知道如果后面的人追上来的话，她能不能甩掉他们。但感觉希望渺茫，因为她短跑成绩一直都徘徊在及格线上。

    正当她慌乱之际，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校服，身材高瘦的男生从前面十字路口上拐了过来。但他没有留意到她，只转身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了。

    尽管在他转身前，她看他嘴里似乎也叼了根烟，亮出一点红光，缭绕的烟雾隐去了他深邃的五官。但他毕竟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就算是不良学生，也好过社会上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