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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竟明目张胆到这地步。 这月河道以南的雨一直在下,昼夜不歇。 刺史王炎太挑灯踱到窗前,驱不散那一腔阴霾。 “淫雨霏霏,淫雨霏霏。” “看样子今年不会再遇大旱,刺史,这是幸事。” 他身后,四县县令坐了许久,蜡烛燃烧殆尽,拉远了愈发像几倒扭曲的黑影,自沈摘走后,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难啊,前路难堪。 王炎太猛地转身,目含遗恨,走至河源县令卢免面前,道:“做假账是你们出的注意,纰漏也是你们留下的,这件事,可不能我一人来担。” “如果你们无情无义,就别怪我在丞相面前多言,把这些年来,你们狼狈为奸的事情都皆出来。” 卢免目光相迎,毫无惧色,有的不过一抹了然:“我们谁都逃不了,而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那位。” 王炎太默,沈摘走前的决绝,已不加掩饰了,一国丞相若真想斗,在座谁也不是对手。 “王大人,都到这份上了,丞相不过是要看冀州的真账,何不给他。” “不可!”王炎太声音陡然提高,“谁知道他会挖出什么。” 卢免森森一笑,抚唇拭去茶渍,抬眼道:“线索不是三年前就断了吗?” 水气氤氲,沈摘坐于檐下,任雨丝飘洒在青黑色的袍襦,未几,一侧襟领蒙上薄露,他面孔摄人的阴沉,看完这册由刺史亲手奉上,四县县令表字署名的残账,生吞活剥了他们的心都有。 他道:“真好啊,为得到它兜了那么大圈子。” “还不知道这回到底是不是真的。” 刺史唯唯诺诺:“是真的,是真的,卑职用性命担保,必不会有假,余下的全凭丞相发落,只求丞相在陛下面前…” 沈摘撩起眼皮,觑着他,冷哼:“听我发落?那就是抄家灭族。” 刺史浑身一抖,跌坐。 说来眼前这册记得清清楚楚,冀州下辖四县,连续三载分别给朝廷纳粮数千石,其中河源地域最广,所纳粮食足有七千石之多。 而如此庞大的数字,在王炎太笔下竟然全部抹去,摇身一变,成了年年欠收一万六千石的穷苦州郡。 滑天下之大稽! 沈摘相信,这里的百姓是真的穷得吃不起饭,穿不上衣,那日孩童维护阿父,极力护粮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就在诸州百姓岁庆有余的同时,冀州百姓正辛苦维持每载缴粮两次的艰难生计。 “说说吧,你们把收上来的粮食,都送去哪了?”沈摘问。 刺史人已傻了,当初怎么就答应他们把账本呈上了?一时间,颇有种干脆放弃,全部招认的情绪。可即便认,他又知道多少呢? “不如让我来说。”沈摘抬首:“你是何人?” “县令,卢免。” 舆图一展,绘得是原山东道诸城。卢免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某处点了一点,沈摘脸色骤变,沉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诚然。” “此地乃都督府所在,你是要向本相弹劾山东道都督私吞钱粮?可有证据。” 卢免摇头轻笑:“他们怎会留下证据?丞相大可不信下官所言。” 沈摘道:“既无证据,便是虚言,要本官如何相信,如何信你不是在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罪行?”卢免反问,“丞相不会真以为一册残损至面目全非,无府印仅余署名的账目可以定下官的罪?” “那么大梁律法何在。” 沈摘静视以立,平静的双目底下不知已压了几丈波涛,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个县令说的都对,他不过是以高位施压,逼他们多吐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沈摘笑,轻抚案上那薄快马送来的,道:“县令解不了的,不知它能否解惑?” 所谓县志,载一地风土民情,政令贸易也,虽乃民间所撰,却多出自名仕儒流。 一瞬间,卢免面上情绪复杂,红了又白,沉默着,沈摘上前:“你们先回吧。” 王炎太身上一松,如蒙大赦,携四位县令就往外走,这时,身后沈摘道:“卢大人。” 其余人识趣回避,独卢免一人,稍稍有迟。 “本相尚有一事不明,既然证据难求,又为何多此一举,留下了它?”说的自然是账簿。 卢免垂首,谦谦地看不到眼光:“或许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是必有一疏,还是必有一得,现下还不能定论。” 卢免抬首,与他目光相撞,沈摘道:“依县志所载,本相会审三年前牵涉其中的乡绅,乡宦,耄老,相信他们会带来不一样的答案。到时县令记得要来。” “不巧,每隔三载,进京朝见圣上的日子又到了,因循休阁,下官恐要让丞相失望。” “哦?”沈摘慢条斯理走下阶来,“初秋朝见,仲夏出行,可会过早?” “前任长官路遇不测,以至朝见当日冀州无人,惹陛下动怒,冀州无人升迁,为免重蹈覆辙,提前安排。” “官道?” “水路,”卢免道,“顺流直下,先经允州,再入京师。” “如此沈某就等着在京师与大人相见。” 第27章 谜底 冀州乃燕赵故旧,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大家族的历史比本朝国祚还要久远,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乡绅、耄老虽然身无官职,但许多乡宦是他们的学生,沈摘这个丞相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掌权实不过几载的后生: “一册县志,丞相就将我等纠集至此?是不是太儿戏了?” 沈摘目光飘远:“当然做不得定分止争的模子,哀民生之多艰罢了,乃州府师爷春秋笔法无用之物。” “但本相要见当年经手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乡绅隐隐不安,互相看了阵,一位苍衣长者道:“都不一定有没有那人。” 这是要坐实县志乃草民杜撰之词了。 沈摘到底沉得住气,薄唇一抿,幽然出声:“有没有,各位先听听罢。” 言毕,垂目将县志上面早以朱笔勾过的人名一一念出: “县令,魏庭之,王嗣,王阮,贺知州。” “户吏,谭宗嗣,卫昭,户房,赵知海。” “还要我逐次念下去吗?” 若说来时,乡绅们尚能大言不惭,当下就着实担心祸从口出了。竟不想县志中真有些东西,这些人莫不是几年前那件事的亲历者,甚至其中的户吏、户房就是在座某人的故交。 众人惊慌了,唯独苍衣老者波澜不惊,他想,这位丞相果真是厉害的,也一心想把此事挖下去,但失之于年轻,如果他肯沉下心再查查,就会知道,此路,也行不通。 他道:“方才提到的几位,确有其人,可惜已经在三年前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