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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天骄(科举) 第31节

    萧景曜看着邓掌柜古怪的表情,觉得邓掌柜更想说的是萧少爷快收了神通吧,真不能把你爹那个行业冥灯给放出来啊。那杀伤力,简直比攻城略地的敌军还可怕。

    毕竟敌军来袭还能等到我方援军,萧子敬那位行业冥灯,完全是玄学之力,让人想防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防,只能靠躲。

    被萧元青这么一闹,邓掌柜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也没了,笑着对萧景曜一拱手,“不知小公子有何高见?老夫洗耳恭听。”

    说完,邓掌柜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若是老夫听得不仔细,怕是令尊就真的要把你家的铺面改为书局,同老夫抢生意了。”

    “然后大家一起亏银子,两败俱伤?”萧景曜顺着这个玩笑吐槽,惹来邓掌柜的哈哈大笑。

    气氛正好,萧景曜顺势同邓掌柜说了自己的想法,“书局平日里的顾客,大抵可分为两类。一类为科考学子,多买四书五经等经史典籍;另一类则是富商豪绅,多买演义小说和话本,想看的就是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若我猜的没错,话本小说这类书籍的销量,应该比四书五经多吧?”

    现在还没有销量一说,但邓掌柜立马就理解了这个词语,看向萧景曜的眼神当即就郑重了许多,认真点头道:“小公子神机妙算。”

    “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合理分析罢了。”萧景曜笑着摇头,继续说道,“现在念得起书的人毕竟是少数,四书五经等书,家中有些家底的人家,基本都有一套。这些都能当做传家宝,所以书局里这类书,一家只能卖一份。”

    就像萧景曜说要念书,萧元青立马把他带去书房,翻出他当年的文房用具和书籍,而萧元青的那套书籍,还是萧子敬当年用过的。据说,萧子敬也是从他爹那儿继承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诗书传家了。

    这也就证明,书铺做完一代人的生意后,可能后面几代人的生意都做不了。当然,仅限于买书,其他的笔墨纸砚这些买卖,还是可以做的。

    邓掌柜听着不住点头,在他自己还未发现的情况下,他已经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盯着萧景曜,面上再无任何对萧景曜的怀疑之色。

    能分析出书局的客源以及各类书的销量的高低,萧景曜只用了短短几段话,就让邓掌柜相信,他绝对是知道如何做买卖的。

    看着邓掌柜直起的腰,萧景曜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接着说道:“能买小说话本看的人家,家底颇丰。又因为话本故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引人入胜,还不用他们费心去背圣人之言,所以富家子弟们多爱看,自然买的也多。”

    像萧元青还未成亲之前就买过不少话本,萧景曜在书房里看到那些数量比正经书还要多的话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分析,“更何况,小说话本,只要有人写,每个月都能出许多本不同的故事,并不像经史子集一样,每一本内容都是一样的。所以只要有新出的话本,必然就会有来买话本的客人。”

    现在的娱乐方式就那几种,话本小说也算是富家子弟们的一种精神食粮,对于他们而言,花个一二两银子买书,完全不痛不痒。他们随便吃顿饭,都有好多个一二两银子,根本不心疼。

    邓掌柜连连点头,忍不住追问,“小公子看得透彻,可是所有书局都是这般情况。小公子如何能让邓氏书局成为雍州书商的领头羊?”

    听完萧景曜这一番分析,邓掌柜猜测,萧景曜可能是想把经史子集类的书籍的销量给拉上去。

    正统读书人嘛,肯定在意这个。就是不知道萧景曜有什么妙计。

    萧景曜微微一笑,问邓掌柜,“下个月便是下元节,下元节之后,农忙秋收事皆毕,今年风调雨顺,城中富户人家想必又收了不少佃租,正是高兴之时。邓掌柜何不在那时办一个群英会?”

    下元节是十月十五,本来是民间祭祀先祖的节日,但民国逐渐废除,民间就将祭祖之事提前到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所以这个节日后世很少听闻。

    现在都九月初了,萧景曜一琢磨,正好下个月有个传统节日,可以用一用。

    后世商家为什么总是乐意搞促销活动?当然是因为搞活动的时候他们赚得更多呀。君不见原本某宝只尝试着过了个双十一,后来每一年,商家们的促销活动一个接一个,双十一走了,双十二又来了,后面又有618,七夕节,反正没有节日都要创造节日,想尽办法搞活动。

    商家又不傻,要不是有利可图,他们费心搞这些花头干什么?

    想要提高销量,搞活动是最好的方法。萧景曜深谙此道。

    “群英会?”邓掌柜捋了捋胡子,“听这名字倒是不错,这个会是要干什么?”

    听着不像是要卖经史典籍的啊。

    萧景曜却促狭一笑,眨了眨眼睛,问道:“依邓掌柜之见,严继望严丞相,展庆嵩展丞相和白熹微白丞相,这三位丞相,谁更厉害?”

    邓掌柜都被萧景曜给问懵了,这三位丞相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又都有演义小说为其增添知名度,戏班子演他们的光辉事迹,说书人说他们的智计无双,在民间拥有巨大的知名度,也有数不清崇拜者。

    要把他们三人分个高低,就跟后世说的关公战秦琼一样,根本战不出个高下。

    但粉丝们对偶像的崇拜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理智上知道他们三个没法比,但在讨论时,难免会觉得,我家xx才是最棒的!

    话题度这不就有了吗?

    现在邓氏书局只要掀起这个话题,整个大齐都能热闹起来,上到帝王侯爵,下到贩夫走卒都能说几句,讨论度绝对爆表。当然,骂战肯定也不会少。

    邓掌柜想到所有人为了这三位丞相到底谁更厉害而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情景,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掀起这番腥风血雨骂战的邓氏书局,真的不会被人骂死吗?

    但即便如此,邓掌柜依然用他浑厚的嗓音,坚强地给他的崇拜对象投了一票,“我觉得白丞相更厉害。”

    萧景曜乐不可支。

    邓掌柜也讪讪一笑,不好意道:“老夫实在没忍住。”

    “只是,即便办了群英会,将三位丞相争个高低,又有何用处?”

    总不至于被人骂成行业领头羊吧?

    萧景曜这才施施然开口道:“既要争个高低,那就得定个章程,立个标准。你在书局门口立上三位丞相的硬纸人像,安排伙计给丞相们计票。买一本普通书计一百票,精装版的书,计两百票。还可以在书里面夹带翻倍卡,可以把这一本书投的票翻倍。”

    邓掌柜的眼睛嗖得一下,亮得堪比天上的太阳。

    但萧景曜的想法还没结束,接着说道:“当然,只这么做,未免显得吃相有点难看。”

    邓掌柜一琢磨,也是。这活动一看就是冲着钱去的,钱肯定能赚,但想成为行业领头羊,还是欠了一点名声。

    邓掌柜当即起身,认真地对萧景曜拱手作揖,“还请小公子不吝赐教。”

    萧景曜却眨眼笑道:“邓掌柜不觉得我不可信了?”

    “那是当然!”邓掌柜回答得铿锵有力,十分诚恳地表示,“小公子大才,是老夫有眼无珠,看轻了小公子。若是小公子愿意为老夫解惑,这次群英会的收益,老夫和小公子三七分,立字据为证!”

    萧景曜笑着看了邓掌柜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继续开口道:“想要名声,就得拉拢读书人。既是群英会,三位丞相是昔年无双国士,如今的栋梁又在何处?”

    “为丞相们作诗赋文章者,由读书人们自行评选出上中下三等,上等得票一万,中等得票五千,下等得票一千。想必读书人们十分乐意参与此次群英会。”

    邓掌柜再次倒吸一口冷气,惊骇地看着萧景曜,只觉得萧景曜对人心的把握,竟然比他这个从商几十年的人还要精准。

    若是把读书人刨除在外,那这次群英会不过是一场沾满了铜臭味的商人小道。但萧景曜这一手,让读书人自己作诗赋文章为支持的丞相投票,那就是给了整个南川县所有读书人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

    不,不止南川县。萧景曜只说诗赋文章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别计票,并未要求这诗赋文章必须是本人当场所作。既如此,南川县的读书人,有才华横溢的好友在外地者,都会忙不迭地给好友写信,让好友帮着作诗写赋,他们代为转交,给丞相们计票。

    号召亲友为自己支持的丞相投票,没毛病!要是不帮忙,那就友尽!

    还有那等孤高有才的士子,得知自己崇拜的丞相票数落后,这能忍?不快马加鞭赶来和其他丞相的支持者大战三百回合,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上等佳作,就枉费他们狂狷的名声。

    这么一想,萧景曜只是简单地办了个群英会,天下读书人怕是都会来插一手。

    而想出这个办法的萧景曜,还在那儿笑呵呵地问邓掌柜,“今年的群英会结束后,其他两家票数低的必然不服气。不若明年再来一场,看看魁首花落谁家?如此一来,书局领头羊,邓氏可当得?”

    有了这样一个代表作之后,雍州的书商行业,再也没有能和邓氏一较高下者。

    邓掌柜目光熠熠,呼吸粗重,胸脯剧烈起伏,激动地眼眶都红了,站起身来对着萧景曜深深一揖,语气难掩激动,“小公子大才!此次群英会后,邓氏书局怕是要天下扬名!小公子就是我们邓氏书局的大恩人!”

    萧景曜起身,双手将邓掌柜扶起来,“邓掌柜客气了,邓氏书局早有贤名,书籍质量好,价格公道,在读书人中口碑极好。若是你们没有这份厚道之心,我也不会选择你们做合作伙伴。”

    邓掌柜明白萧景曜的意思,当即保证,“小公子放心,邓氏书局绝不会见利忘义,做出任何店大欺客之事!”

    萧景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见邓掌柜实在太过激动,萧景曜顺手给对方递了杯茶。邓掌柜恭敬地用双手接了,对萧景曜彻底拜服,再也不拿萧景曜当孩子看。

    直到离开萧府,邓掌柜都激动地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走路都是飘的。但邓掌柜的精神却极为兴奋,回去后连觉都不想睡,通宵达旦写完了一份规划书,然后命人放出风声,说是邓氏书局在下元节之后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活动,敬请大伙儿赏脸前去参加。

    这年头儿的娱乐项目不算多,哪怕瓦舍里有各种江湖艺人,唱戏的,说书的,耍杂技……着很是热闹,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邓氏书局提前放话,大伙儿一听,这肯定是个大活动,到时候肯定十分热闹!

    南川县所有百姓的好奇心都被邓掌柜给勾了出来。

    萧景曜听了这话后只是一笑,觉得邓掌柜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精明人,给了他一个想法,他就能将事情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萧景曜已经可以猜到这一次的群英会会有多热闹,对此也有些期待。这可是他来大齐后的第一次出手,结果应该不错吧?

    自从萧景曜在邓掌柜面前说了那通话之后,萧元青看向萧景曜的眼神都不对了。老天爷啊,他们家祖传的败家子,到了萧景曜这一代,终于要洗刷掉败家子的名声,不仅出个神童,这个神童还是个经商天才吗?

    萧元青摸了摸萧景曜的脑袋,又忍不住摸了摸萧景曜的脸,手感不错,再摸几下。左一下右一下,终于把萧景曜给摸烦了,没好气地拍掉了萧元青的手,“爹,我都九岁了,不再是三岁孩童,你别再捏我脸啦!”

    萧元青下意识地又捏了几把萧景曜的脸,这才咳嗽几声,围着萧景曜转了好几圈,满眼稀奇,“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没想到我们萧家人竟然还能有做生意的天赋?”

    三代败家子,已经让包括萧家人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萧家人就是天生和做买卖有仇,命中注定当不了商人。

    看看萧子敬和萧元青。萧子敬就别提了,行业冥灯,在南川县的商户人家都赫赫有名,做什么都亏钱。萧元青呢?一做生意就被坑,最终被孙耀祖坑了个大的,连最后的家底都给赔出去了。

    这俩就跟后世某些一心想要创业的富二代一样,不创业还好,还能躺在父辈们打下来的江山上睡大觉,吃喝玩乐好好过一辈子。一创业,好家伙,把家底都给赔了进去,还得父辈们倒欠钱去捞他们。

    这种“人才”,真不如就好好在家混吃等死,起码不会把家里折腾到破产。

    萧子敬和萧元青现在就是这样,基本不管事。家里那个铺子,也多是由齐氏和师曼娘管着。

    实在是怕了他们这等败家的本事。

    结果萧景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搞个大事。同为萧家人,哪怕萧元青是萧景曜的亲爹,这会儿都忍不住酸了,“祖宗们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曜儿你身上扒拉啊?就不能分给我一点吗?我也很想有出息啊!”

    萧景曜看了一眼萧元青,沉吟道:“或许,祖宗们是把萧家三代人的经商天赋凑了凑,全部放在了我身上?”

    你们败家我来修修补补,白手起家,到底谁才是需要酸的那一个?

    萧景曜也想躺在祖辈们的基业上当咸鱼,奈何家业全被父辈们败光,萧景曜能有什么办法?他当然只能撸起袖子继续挣家业啊!

    萧元青闹了一通后才正经起来,不解地问萧景曜,“家里也不缺钱,你为何突然想着赚银子了?”

    “有钱不赚白不赚。”萧景曜看了萧元青一眼,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我去府城念书,花销必然比现在大。之后还要去省城,顺利通过乡试,就要进京赶考。若是侥幸金榜题名,那就得留在京城。所谓京城居,大不易。现在家里的银钱,供我念书确实是绰绰有余。但是到了京城,这点钱也算不上什么,还不够置办个落脚地的。”

    古往今来,房子都是百姓们的最大支出。尤其是京城的房子,天子脚下,房价就从来没有便宜过。

    朝中许多官员都是在京城租房子住,有的官员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六七十岁才凑够买宅子的钱。

    萧景曜可不想进京后,一家人只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连个大点的房子都租不起,那也太惨了。

    萧景曜更不想啃老,虽然家里肯定还有些底子,但萧景曜并不想让家人在他身上用光所有家底。大概是习惯了一人拼搏,萧景曜没有任何啃老的意识。

    又因为萧子敬和萧元青都不靠谱,萧景曜早就计划着怎么养家了。现在不过是他年岁长起来,又有了神童之名,正好施展罢了。

    不然的话,就算萧家没有那个人人都默认的败家属性,其他商家也不会相信萧景曜一个小孩子的话。

    萧景曜再次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是个小孩子呢,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想干什么都行。

    一直被年纪影响了实力发挥的萧景曜很是郁闷。

    萧元青的眼眶却有些红,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萧元青垂头丧气,就好像一只犯了错后被教训的可怜狗狗,看起来无助极了,“是我没出息,才让你小小年纪就为这些事情费心。”

    萧景曜看到萧元青擦眼睛,心下有点慌,赶紧解释道:“和爹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太多。爹,邓掌柜都送上门了,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也不好意思错过这次机会啊!”

    萧元青的情绪还是非常低落,垂头不语。

    萧景曜更慌了,语速更快,绞尽脑汁地安慰萧元青,“爹爹对祖父祖母一片孝心,爱重娘亲,对我尤为疼爱。正如邓掌柜所说,爹爹是个好父亲。”

    “真的吗?”

    萧景曜使劲儿点头,“当然!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爹更好的父亲啦!”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我这个爹当得不赖吧,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不许反悔!”萧元青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晃花萧景曜的眼。

    萧景曜好气啊,尖声喊道:“爹!”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今年是不是才三岁?亏我还担心真的被打击到了,慌里慌张地安慰你。结果你竟然就等着看我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