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们的72封信。69
下午一点整，我像个疯子似的站在穿衣镜前穿穿脱脱试了已经近半个小时的衣服，一整个早上都这样慌慌张张的，不管我做什么都觉得不对劲，然后不断重复着很没意义的动作──就像现在，我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其实是我决定了三次又否定了三次的结果…… 半个小时前就决定要穿这套了，真不知道我浪费这半个小时在这边挣扎这个作什么。 我看了看手上的手錶，又折回镜子前检视着自己身上的服装，再三确定之后，这才拎着包包出门。 我当初考学校去面试的时候都还没现在那么慎重，真搞不懂只是要去见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在心里碎碎念着，手不自觉的揪着衣服绕──我在紧张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的招牌动作。 好吧好吧，其实我很紧张。 在坐上计程车，报完目的地之后，我看着自己已经搅成一团的手指头还有被我弄得皱到不行的衣角，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很不甘不愿地承认，我很紧张，对于三年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呃，严格说起来，应该要说是第一次单独见面。 不知道，你变得怎样？ 随着渐渐陌生再转为熟悉的景物变换，好久没回去的学校就在前方，我看着，又更紧张了一点，想着想着，恍了神，连到目的地了都没发现，还是司机出声提醒我我才回过神的。 匆匆付了钱下车，我的视线越过了校门直接看向右手边的篮球场，不知道怎么地，我一点也不觉得你会等在校门口。 果然，我在一片空盪的篮球场的最左边那个球场看到了你，虽然是背影，但是我就是很肯定的认为，那就是你。 场景好像回到了三年前毕业典礼那天，也是这样，你背对着我投篮，而我慢慢地走向你…… 场景依旧，只是，人都变了吧！ 「夜？」 在离你大约五步的距离的时候，你转过了头，看着我，露出了我很熟悉，却也陌生的笑容。 很熟悉的原因是因为我常常看到，而陌生的原因是，在我们认识的日子里，我不曾看过你对我这样笑过。 「好久不见。」我看着你，也露出了笑容。 想过很多种很多种我们见面时可能的对话、场景，但是真的见到了，榨光了脑汁也只挤得出这么一句。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了。 「你都没变欸，看到你就会想起那时候的我们，超怀念的。」你扔下了手上的球，上前拍了拍我。 我微微仰头看着你，你变高了，少了校规的管制，头发长长了，也染了，模样没变，但感觉变了。 这就是时间的距离吗？站在我面前的你有种陌生的气息。 「真伤我的心欸，好歹我也长了三岁，你居然说我没变……」我瞪了你一眼，伸手往你额头一弹。 陌生归陌生，脑袋倒是很自动自发地切换回当时我们相处的样子，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就跟那时的我们会作出的动作一样。 「哈哈，女生不是都很介意年龄吗，我说你没变你应该要很开心吧，居然打我！」你伸手回敬了我一记，然后从口袋掏出了一封信。「这个，要给你好久了，可是我一直都遇不到你，然后你又不住在以前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你的新地址在哪边……」 我吶吶地接过你递来的那封信，微鼓的信封看得出放了不少东西在里面，而重复黏贴过的痕跡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应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更。 「可以拿给我家里的人转交啊！」我暗骂了你一声笨。 「呃，不方便吧，亲手交给你比较好。」你呆了一下，小小声地嘀咕着。「欸欸，你回去再拆啦！」 见我有要打开信封的动作，你连忙出声制止。 我看着你慌张的样子，一脸纳闷。 「你说要我早点来，有话要跟我讲，是什么啊？」 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想起了提早到的原因，开口问着。 「呃……」你呆了下，搔着头，彷彿在思考着该怎么说会比较好。 我微挑着眉，看着你，表情很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天晓得我现在有多紧张，紧张到好想好想尖叫。 会让你这么难以啟齿的话，到底是什么？ 是我期待的，还是我所不想听到的？ 怀抱着这种不安定的感觉，我沉默着等着你的发言。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常常佔着这个球场，两个人轮流投篮比赛？」彷彿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你终于开了口。 我点点头，静静地听着你说着。 「我忘了是哪一天了，你在投篮的时候曾这样说过……」你折回去捡起了那颗刚刚被你丢在一边的球，走到了三分线上。「你觉得三分线是最讨厌的一条线，明明就只是一条线的距离，里面外面的分数却差那么多，明明跨前进了一步，分数却退了一分……」 我愣了下，你现在说的是我在查觉自己喜欢你的某天，我们两个留下来打球的时候，我所说的话，只是很不经意的脱口而出罢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记得…… 「我一直想不透，你干嘛说那么奇怪的话，本来想问的，可是没问出口，后来，在毕业典礼那天，我才开始有一点懂得你想说的是什么……」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转身面向着篮框，投出手中的球。 「三分线内是爱情，而线外是友情，只隔一条线，差距却很大……」看着你投出的球在空中画出的弧线，我喃喃地说着；你懂吗，你真的懂了吗？ 「阿修说我一直在线上，不进也不退。」捡回了球，你背对着我，说着。「阿修又说他跨进了线内，你也在线内……」 我眨了眨眼，看着你伸出的手指在三分线的两侧移动着。 「我真的很迟钝对不对，没有阿修的提醒，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你想对我说的话的意思。」你回头，露出了苦笑。 又是个我好陌生的表情，我记忆中的你永远都是很自信的笑着，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我从没看过，你会对着我苦笑，会因为我苦笑。 「你想说什么……」我问着，传进耳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吓到了。」你忽地冒出这么一句。「在我听到你跟我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被你给吓到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好朋友的人，忽然在你眼中转了身分，感觉、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可是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你说着，解释的好勤快，深怕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那时候的态度对你一定很伤。」 一阵乱七八糟、毫无章法逻辑可言的解释之后，你小声地说着。 「可是我的脑袋真的一下子转不过来，有点、有点不能接受你喜欢我的事实。」 我听着，轻点了点头。 是啊，当时的我就是这样，脑袋根本转不过来，花了好久好久才接受它成为事实。 该高兴你开了窍吗？我想应该的，但我笑不出来。 「所以呢？」然后，我听到我自己说出了这三个字。 所以呢？你不能接受，还是不想接受？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去思考这个事情，而且、而且……」你又搔了搔头，一脸无措。 「我知道阿修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无语。基本上，我跟你一样了解这个事实，因为我没瞎，更不是没感觉，阿修所作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接受不了。 因为在他之前，有你佔据着。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抱着球坐了下来，手撑着脸颊。「我本来想，阿修喜欢你，你也说你比较喜欢他，所以你们应该是一对的，可是毕业典礼那天，阿修把我拖了过去，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事情……」 你说着，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你知道吗，阿修打人超痛的，我那天被他打的跟麵龟一样。」 我愣了一下，你继续说着。 「他说，他很抱歉忽然把我拉开，但是他还是得把我拉开，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因为跟他是朋友而拒绝你，他说，他希望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你可以是笑着离开的，至少，不要哭着走。」 「然后，他就开扁啦！」你的语调听起来很轻松，但我听得出来，你也在装。 「他说他很气我，气我迟钝成这样居然还能让你那么喜欢，气我不懂你的心意还老拉着你帮我出追女生的主意……」你说着，手还揉了揉你刚刚指着的，被阿修打得肿得跟麵龟一样的左脸。「他说他最气我的一点就是，我在最后居然还想说谎。」 听到最后一句，我呆掉了，就像被人狠狠挥了一拳一样，好恍惚。 「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不知道。」 两点整的鐘声响起，很吵，很大声，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我听到你最后这句话的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