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曲 战火

    经过几次开会，和电视节目部针对细节与疑虑再做讨论，半个月后，终于拍案定论『休闲好去处』的主持棒由李心妍接下。儘管阿昌开会时不时岔题和搞笑的功力无与伦比，多次让会议莫名其妙成了笑话比赛，但他一针见血的言评也多次轻易消除我的疑问，可以想见，阿昌爱玩爱闹的个性底下不乏对工作敏锐认真的优点。其实很多幕后工作者不少像阿昌这种十八般武艺不缺的人，比艺人更像艺人，才华洋溢，李心妍能跟这类团队合作，无疑也是一种收穫。

    我听着李心妍在电话那头，兴致高昂地讲述自己正在宜兰录製外景的欢乐情形，也不免替她高兴。能从工作中享受到乐趣，激发自己的热情，的确比苦哈哈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来得令人开心。况且李心妍正年轻，最是爱玩爱动的时候，让她暂时远离电视圈令人詬病迂腐论调的综艺节目，至少让她的心灵少受些污染。我还是少不得得叮嚀几句，要她在外头千万注意安全，也鼓励她勇于发挥自己真实的一面，让观眾能感受到她年轻热情的本性。

    电话掛了没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房外探进了一颗头，是林语霈，衝着我笑嘻嘻。不过她没调皮的机会，已让人一把推了进来。

    「挡在门外不进去，想扮鬼啊。」顏若佳白了她一眼。

    「你们来我这里会不会来得太光明正大啦，门口总机都不拦的吗？」这两个死女人明目张胆来我这里，一点也不像访客，我看她们就缺没打卡上班了。

    「拜託，现在这里有谁不认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林语霈嗤了一声。

    「怎么有空过来？」没等我招呼她们坐下，她们早当自己家一样随便。

    「你跟我要的，所以送来给你。」顏若佳递给我一牛皮信封，我好奇打开了，拉出一瞧，是a4大小的照片，魔方四的照片。

    「没想到拍出来的效果这么好，我还以为妆会太浓呢，天啊，你把魔方四化得比女人还漂亮。对了，那你成功晋升了吗？」

    「没有。只选出两个，若佳落选了。」林语霈抢先回答。

    「效果这么好竟然没被选上？」我有些惋惜。

    「我看过那两人的作品了，我技输一筹没得比。」顏若佳微微一笑，轻轻叹口气，「不过半年后还有机会，总公司在巴黎会举办一次彩妆甄选，各地分公司不限资格都能呈交作品上去，只要被选中，就有机会去巴黎参加决选。台湾这里虽然有限制，不过总监看过我的作品，已决定让我一块参加，虽然这次没有晋升，但能和同事一块参与也是不小的鼓舞。」

    「你去巴黎学了这么久，我相信成功一定会来的。」

    「这是我落选的作品，你应该不想用了吧。」把目标放在半年后的机会，顏若佳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

    「谁说的，我现在就去华容把你的作品交出去，搞不好他们喜欢。」

    「你现在要去华容吗？」听我要去华容一趟，林语霈好似又逮着瞧新鲜的机会。

    「本来就要去一趟，照片送来的时机刚好，你们要不要一块去？」我起身前去拿了披在椅背的外套，「不对，语霈，你这上班族平常时候怎么在这里鬼混？又还没到下班。」

    「请假啊。」

    「你根本在打混吧，我看你又没怎样。」

    「好啦，昨晚和钟明吃太多了，一早起来闹肚子，所以请假了。」

    「就知道，你小心点，你肥肉越来越多了，别学钟明变成了爱吃鬼。我可是逼魔方四每天都要健身，你没人逼，到时成了大胖子，看你怎么办。」

    途经她身边时，我趁机将她肚子那一圈肥肉扭出来，以示我没冤枉她，连顏若佳都讚叹她那一圈肥肉了。林语霈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把我的手打掉。

    我开着车载她们来到华容，宝哥与魔方四也结束了一天的录音工作，一块赶了回来，在门前恰好会合。因为我的缘故，专辑延后了一个月，儘管魔方四在期限内提早交歌，但许多行程都得赶，逼不得已连晚上都得开会，把握时间。

    「沅星，这是你朋友？」宝哥看着两个陌生女人随着一道搭电梯。

    「是，刚好对专辑有一些想法，所以带着她们一块来。」

    「你真是物尽其用，如果每个经纪人都像你一样，我们唱片公司就间了。」

    「没有啦，只是刚好她们手上有些作品，我觉得不错，所以拿来给你看看，不是要抢工作啦。」跟宝哥抢工作，那我等着被游街示眾好了。

    「好啊，集思广益嘛。只要是好东西，大家都可以提出来，一起分享。」宝哥很大方，可能小时候有被孙叔叔影响到，也来那一套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会议室前进，不少工作人员早等着宝哥大驾光临，准备熬夜苦战。林语霈私下问了我要开会到什么时候，这种事哪有什么准，我当然给不出准确的时间。连吃晚餐的时间都没有，一群人边啃麵包边开会，针对专辑的主向激烈发言，林语霈和顏若佳坐了冷板凳许久，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插不了话也没能耐插话。毕竟即便是我，大多时候也只听着。

    两个多小时过去，宝哥匆匆喝了口水，想是终于瞄到我身旁的她们，问了：「沅星，你不是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是一些照片。」我把照片往前传了过去，接着解释：「前阵子魔方四和兰雅合作担任彩妆模特儿，刚好作品送来，我个人觉得效果不错，想说拿来给宝哥看看是不是能利用。」

    宝哥一张张看过，也一张张传了下去给其他工作人员欣赏。魔方四见了照片，个个笑了起来，大概没见过自己是这种模样吧。

    「拍得是很漂亮，不过会不会太阴柔？魔方四的风格向来阳刚，音乐属性也是重金属，我觉得反差太大……这感觉就像日本的视觉系，国内接受的程度还不高吧。」

    我没答腔，顏若佳也没表现失窘，可能在兰雅时，她听过的意见更多，而这里大家看她是客，至少会展现出礼貌，不会说出多难听的话。宝哥没说话，只专心地重复看过一张又一张照片，没理会其他人在底下已经唇枪舌战。不过钟明倒是低声笑了：「我觉得自己拍得很帅吔！」

    「是蛮新鲜的。如果用作封面，应该很有噱头。」梁以默也笑。

    顏若佳低头笑了。得到当事人的称讚，我想多少让她有些高兴。

    许久，在宝哥终于开口说话，大家也安静了，「沅星，能不能请你朋友说说看，这妆容主要强调的重点是什么？」

    顏若佳看了看我，有些羞涩：「这作品是我用来参加公司内部的甄选，所以彩妆上偏向华丽，妆容主要强调眼妆与他们五官的突出，再配合属于他们个人独有的气质。以钟明而例……」钟明听到此，连忙挺直了上半身，好似与有荣焉，「他本身眼窝较深，肤色也暗，与人一种略为疲惫的神态，于是眼妆上强调柔美不压迫，再以亮彩加强他的活力。不过因为当初请魔方四担任模特，并没想过参与他们的专辑封面，所以以我自己想法，将魔方四以中性呈现，才有阴柔的感觉。」

    「我也看出来了，他们四个人强调的部位都不同，如果用作封面，的确会加深观眾的印象。」宝哥点点头。

    「宝哥，魔方四从来没做过这种装扮，观眾会不会不容易接受？」

    「那就让造型师去配合妆容，魔方四这张专辑是该来点不一样了。」宝哥收回照片，问了顏若佳的名字，很客气询问：「顏小姐，这方面我想和兰雅讨论一下，如果要和贵公司合作，我这里还有点想法，可能需要过去一趟。」

    「可以，我会跟公司提。」

    离开华容已经八点多，钟明头一个喊饿，连袂和任亦方、林语霈自行离开，而我自然也想和魏旭齐单独相处，颜若佳看出我的心思，笑说自己可以回去。不过梁以默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叫了计程车代我送她回去。正当我们商量该去哪里填饱肚子，手机又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是心妍，让我去接她。」我掛了电话，有些无奈。

    「她在哪里？」

    「在火车站，刚出完外景回来。说是不想跟大家一块走，所以把她放在火车站了。」

    「不如我们先去接她，再问她要不要一块去吃东西。」魏旭齐点点头。

    我没意见，将车子让给魏旭齐来开，我则趁空拨了电话给李心妍约在西三出口接她。虽然已经八点多，台北的街道依然很塞，二十多分鐘后我们才抵达，见到李心妍瑟窣地站在墙角躲冷风。我拉下窗子朝她挥挥手，李心妍已经笑吟吟地跑了过来，边嚷：「你好慢……」

    「嗨，心妍，今天工作得还好吧？」魏旭齐挺出颗头，笑着打招呼。

    「嗨……」李心妍微微一笑，缓缓走到后面开了门，坐了进来。

    车子很快地开出去，我没回头，直接问了：「今天工作得怎么样，跟大家处得愉快吗？」

    「嗯……」

    听她懒洋洋的，我回头瞧她：「很累吗？」

    「有一点。」李心妍懒懒靠着椅背，跟我说话时却望着窗。

    「本来还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去吃东西，既然你累了，我们就先送你回家好了。」

    「那你们呢？」李心妍忽然又有精神了。

    「送你回家后，我们再去吃啊。」

    「那我也要去！」

    「你不是很累？」我笑了笑。李心妍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说话，我耸耸肩，就当她答应了。

    「那要吃什么？」魏旭齐专心开车，却没忘让我决定大事，一个天皇老子都不能管的大事──吃饭。

    「刚刚饿过头了，我现在反而吃不太下，去復兴南路吃清粥小菜怎么样？」

    「这么巧，我刚想说你没意见的话，就去吃清粥小菜呢。心妍，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随便。」

    我和魏旭齐互望一眼，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李心妍一整个很闷，不管我说了多少话，她总是懒懒敷衍几句，我们当她太累，尽快结束这一餐，赶忙把她送回家去。到了她家门外，我正想多说几句，李心妍已下了车离开，连句再见都没提。

    「奇怪，她是不是讨厌我？」被粉丝追捧惯的魏旭齐显然很不适应有个女人在他面前臭着脸，无视他努力说笑话想逗人开心。这个女人当然不是我，而是李心妍。

    「我问过她了，她说没有。」

    魏旭齐还想发问，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李心妍，当下我心中那股莫名其妙也想爆发，接了电话正要质问，她已抢白：「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兴高采烈想请你去吃烧烤，你为什么没事先跟我说魏旭齐会来？」

    「你想吃烤肉为什么刚刚不说？」听她发怒的口气，我顿时不悦。

    「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生气吗？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以后不用你接了啦！」

    「你又再发什么脾气？」我忍着怒火。

    「你只会说我发脾气，为什么不说自己偏心？既然这样，乾脆以后都不要管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换掉我这个经纪人是不是？」作为经纪人却被自己的艺人吼不要管，这简直就是我的大死穴，话说当年我就是因为这句话和梁以默大眼瞪小眼，记忆犹新，没想到现在又歷史重演。

    「我不跟你说了！」李心妍爆出哭声，随即掛了电话。

    看着手机，我胸口一股火没处发，魏旭齐也皱了眉：「心妍不想你做她的经纪人？」

    「谁知道，一整个莫名其妙，吵着说要我以后别管她，最近她脾气越来越坏。」

    「要不要返头问问？她这种情况你不能不处理。」

    「我也这么想，我们回去看看她怎么了。」

    重新回到李心妍家门外，我和魏旭齐站在巷子枯等，不论我说了多少话，一会儿讨好，一会儿发飆，她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最后索性连手机都关了。我气得不得了，忍不住按了电铃，她母亲透过对讲机尷尬表示李心妍已经睡了，频频道歉，即使我知道这只是她让母亲出面说的谎话，但不想让她家人不安，我只得放弃。

    「这就是我给自己找的麻烦。」我抬头望着李心妍房间的窗户，失望不已。

    魏旭齐见我不高兴，轻轻搂着我：「别生气，明天再好好找她谈。」

    「我怎么一点都不能安寧，之前是你们，现在是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吵过之后感情才会深，等你和心妍度过这段磨合期，以后她想离开你都很难。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去，明早再接你上班。」魏旭齐笑了笑，快速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你想死啊，被拍到怎么办？」我轻轻捶他一下。

    「我刚刚早仔细看过了，放心，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