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04

    04.

    尹梨跟顾锦往来频繁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遮掩，很快就有流言传开，有人猜测那个长得妖孽的浪荡子大概要收心了，也有人猜他们只是玩玩，还有人帮他们澄清，说是爱玩爱闹的顾锦跟大家闺秀的尹梨根本不是一路人，混不在一起。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两个还是该吃吃，该睡睡，完全不受影响。

    顾锦本来就任性自我，对他来说被家人压迫已经很讨厌了，其他事情他只想顺自己的意思来，更何况他的确跟尹梨很合拍，哪怕他们从那一夜之后就没什么肢体接触，更没什么曖昧的动作，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意着她、甚至还学着有点笨拙的照顾她。

    尹梨就更无所谓了，她已经从顾锦口中套出他根本没多少经验，之前的确是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是没过多久就因为顾锦长得太不安全甩了他，要不就是误信谣言觉得他跟别人乱搞，成天发神经一样的查他勤，时不时夺命连环扣（长太妖孽也是很吃亏的），几次恋爱失败，顾锦受了刺激，也就更加爱玩爱闹了。

    人在别人眼中一旦形成既定印象，要洗白就不是那么容易，侧面观察了几个月，尹梨发现顾锦并没有时常跑夜店或声色场所，相反的他除了爱去喝点小酒之外，平常生活还蛮简单的，大多泡在艺廊里，纵情声色只是他的黑歷史。

    知道他比想像中「乾净」，尹梨蛮高兴的，尹母不予置评，只说顾锦这样孩子气，得好好调教一番。

    顾锦最后还是从爷爷那边挖出了几方砚台送给尹梨，还嘴硬的说是因为用不上所以勉为其难给她用，才不是特别为她找的，尹梨明明很高兴却嘴硬说自己也勉为其难的收下，把顾锦气得直跳脚，偏又不好自打嘴巴说是特地找的。看他气得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尹梨只觉得这世的男配大人太可爱了。

    司机把尹梨送到顾锦画室楼下，她双手拎满东西，其中一个超大的三层饭盒格外引人注目，她掏出钥匙打开画室大门的时候，顾锦还沉浸在作画中。

    三房两厅被打通的空间很大，一踏进玄关就可以看见整间画室，顾锦的作品以油画为主，最大尺寸几乎佔了整面墙，最小的尺寸也有半身高，为了放置这些画作他订做了特殊的架子，屋里有一半的空间就是那些收画晾画的地方，剩下的空间，原本只放顾锦的画架，但因为尹梨的关係，多放了几张明制的古董桌，几个星期没来又多了几个角柜。

    他甚至还因为油画气味重，怕薰到尹梨而多放了几台空气清净机。是以当尹梨走进屋内的时候，油画溶剂的味道并不重，她有些讶异的扬眉，随即发现一旁静静运转的空气清净机，不由得笑了。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好，三层饭盒提到客厅的茶几上，这才走向正专心画画完全不知道有人进屋的顾锦身后。

    从顾锦口中她知道这几年他一直没办法好好画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能静下心画画，不过她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他身后看他慢慢叠着色块。顾锦的画风偏向印象派，作品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復古美感，听说他的画作曾经得到国外的奖项，但后来因为顾家的关係，没能持续参展，大概也是因为家里的因素才让他中断画画吧！

    那些流连夜店的日子，应该也是他内心徬徨的时候。

    顾锦正在画的作品是一幅晨光中的女子，光从蕾丝窗帘外洒入，摇椅上的少女一袭白衣，皮肤白得几乎能透光，双眸紧闭，睡容十分安详，光是看着这样一幅画，内心就会平静下来。

    顾锦完全沉醉在作画中，这幅作品他已经画了一个多月，到今天总算可以完成了，他专心的处理着细节，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他太专心了，根本没注意到尹梨，更不知道尹梨的脸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完全僵掉了。

    顾锦画的那个女子虽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但她认识。

    因为那正是司鐸那一世她所扮演的尹梨，那个用上了白莲花光环，未满十九岁就呜呼哀哉的尹梨。

    虽然曾经非常确定顾锦没有过去每一世的记忆，但现在尹梨却不怎么确定了。哪怕两个人不管哪一世的长相都不一样，个性当然也大相逕庭，唯一的关键字大概就是她的名字了，不管哪一个世界她都叫尹梨。

    心头忐忑不安，但尹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不戳破，她原本想扑上去吓顾锦的，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吓到，她有点无力，最后等到顾锦似乎画完了，才清了清喉咙，叫了他一声。

    「啊？你来了？」一回头看见尹梨，顾锦显得心情很好，「你快看我这幅作品，这是我梦到的喔！」

    「梦到的？」尹梨有点紧张，「你还梦到什么？」

    「醒来就不记得了。」

    那就好……尹梨松了一口气，她先是称讚了画，又说带了东西来，让顾锦去吃饭。

    「你帮我带饭？天要下红雨了吗？」

    「囉嗦什么，又不会毒死你。」

    「……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这下得准备胃药还是救护车？

    顾锦的表情太夸张，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尹梨忍不住笑了，她揉了揉脸，决定不再思考顾锦会不会恢復记忆的问题，她的厨艺早在吃货秦大呆那世练到满等，更别说她几乎都是为了男配大人锻鍊的，绝对合他胃口，不怕他不吃。

    果然，才掀开饭盒，顾锦眼睛就亮了。

    「你别以为你偷偷去调查了我爱吃的菜做给我吃我就会高兴喔！」

    「我以为这是我爱吃的菜。」尹梨斜他一眼。

    「……」顾锦气结，「吃饭吃饭！」

    尹梨一点都不意外顾锦把菜扫光光，等他吃完了，她打开了带来的另一个纸袋，拿出了一个纸盒。

    「那什么？」

    「覆盆子派。」

    「哪买的？」顾锦大学是在欧洲留学的，覆盆子派是他最喜欢的一道甜点，不管搭配的是杏仁还是蓝莓他都爱，可惜回国之后根本就买不到，国内卖的不是太甜就是太腻，因为不想将就，他已经断炊许久了。

    「我做的。」看他流露出吃货的表情，尹梨心情突然变得很愉快，不管怎么样，她没再辜负他了不是吗？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司鐸那世被虐得太厉害才留下这么深刻的怨念，她下定决心要对他好就不会只是嘴巴上说说。

    「这次买不到喜欢的蓝莓，所以先做杏仁的，以后有机会出国买到现採的，再帮你做。」其实尹梨对进口冷冻的覆盆子并不满意，不过目前只买得到这个，也只能认了。

    「怎么会突然想做这个给我？」顾锦有点感动，从来没人会为他做菜，也从来没人会这么细心的注意到他喜欢吃的东西。

    他的长相的确从小到大都引人注目，但那些人就只注意到他的皮相，从来没人在乎他真正的喜好，他们因为他的长相什么事情都顺着他，他从来没被谁指正或责骂过，照理说这样的他应该毫无挫折才对，但他却清楚的意识到，那是因为没人真正在乎他，更别说是为他着想了。因为不在乎，才会毫无意见。

    那怕他曾经做足了放荡奢侈的那一面，家人虽然对他不满，却也从没真正斥责过他，只是一直用失望透顶的眼神看他，看得他一阵心寒。

    母亲早逝，从政的父亲又一直都很冷漠，根本没有管过他，就算家里有管家和保母，也无法填补他渴望爱的那个部分。虽然爷爷很宠他，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从小到大他从没如此妥贴的被照顾过，心头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知道自己跟她往来，会对她的名声造成损害，她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他虽然有点在意，却因为抵挡不了她的温暖而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想到这里他就又心虚又感动，几乎难以直视尹梨。

    「听说你跟我的生日只差两天？你有什么打算？再跟人去夜店疯？」

    「我现在只想画画。」顾锦毫不犹豫地反驳，「前几年我虽然玩得很疯但是心里很空，现在好不容易可以静下心来画画了，我想专心做好这件事。」

    「很好，顾小盆友你终于长大了！」

    「长大什么的，你足足小了我五岁，根本没资格说我！你才刚长大！」

    「是是是，那你得好好照顾我啊！」尹梨笑着拍拍他的头，对于顾锦的声明完全不以为意。

    两人吃完东西之后又投入作画，顾锦原本打算继续之前的修改，但尹梨来了，他虽然看似专注的盯着自己的画作，眼角馀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扫到一旁正在练字的尹梨身上。

    尹梨最近很忙，并不常来画室，每次来都会花上几个小时练书法跟国画的基本技法，也所以只要尹梨一来他们就有几个小时可以相处。盯着尹梨专心的侧影，顾锦不自觉放下手上的画笔，他看看尹梨又看看自己的画，忽然觉得哪怕长相完全不同，他笔下的这个女子却像极了尹梨，是他的错觉吗？

    ＊

    在尹梨与顾锦暗搓搓在画室里搞曖昧的时候，尹薰得了一个机会跟林勤酒后乱性，原本就郎有情妹有意的两人顺理成章交往了。林勤从大学时期就进入尹氏实习，毕业后进入实务部门，因为工作能力强，行事又稳健，在有关係又有能力的状况下，不过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升上副总经理。

    尹薰原本就是总经理特助，两个人因此有更多时间相处，默契也一路升温。

    虽然前世并没有投入职场，但尹薰对于后世炒得比较热的產业却不是毫无所知，谁都曾经做过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一定要趁机赚时机财的梦，尹薰也不例外，她很快说动了尹父投入，林勤刚开始有点犹豫，但在尹薰的撒娇与枕头风中，还是被说服了，尹氏轰轰烈烈的开始新的项目投资。

    刚开始尹氏的确嚐到了甜头，大喜过望的尹父十分满意尹薰的能力，看她和林勤感情正好，甚至打算让他们先订婚，林勤不是林家长子，没有继承权，又是知根知底的，招进来当上门女婿正好。

    两人的喜讯很快传开，但当时间越来越接近前世尹梨进公司的日子，尹薰就越焦虑。这世她抢在尹梨前面进了公司，现在又做出了一点成绩，但尹梨彷彿是尹薰的一个心结，虽然林勤真的很温柔对她也很好，但她始终忘不掉林勤前世娶了尹梨这件事，尹梨跟顾锦的谣言更是让尹薰心慌。

    原本重生这种事情就超出一般人的想像，回到过去并不是谁都能轻松驾驭的事情，毕竟经歷过死亡之后，过去在乎的事情可能会变成今天的心结，尹薰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重生的事情，但她却开始疑神疑鬼。

    前世并没有发生尹梨跟顾锦走很近或是认识的这种事情，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重生了的关係，有些事情变得跟前世不同了，虽然想说服自己别多心，但她还是不自觉往最糟的方向想，她想着前世的顾锦会不会是尹梨安排的？

    刻意让顾锦坏了她的清白娶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无法顺利嫁给林勤？

    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但随着尹梨跟顾锦的出双入对，尹薰不由得越来越恐慌，她开始做噩梦，梦到前世自己死掉之后，对她冷漠以对的顾锦走到尹梨身边抱住她，就连这世正准备跟她订婚的林勤都温柔含笑的站在尹梨身旁，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温暖幸福，而她只是一缕飘浮在空中的幽魂。

    尹薰甚至开始担心，这世的林勤喜欢的真的是她吗？

    会不会这也是尹梨的阴谋？

    这样的噩梦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尹薰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开始有点把梦境跟现实混在一起，有时也会把前世今生搞混，她到后来甚至不太敢睡觉，每天都顶着黑眼圈进公司，决策也开始因为精神不济与恐慌而失控，她开始急了，生怕自己的失误会让尹梨有藉口夺走她的工作，越紧张越容易出错，随着工程进度推进，尹薰终于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累得林勤为她东奔西走弥补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