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宋辰睿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得手了,在听说陛下决定和自己同寝而居的时候。 他进宫两三个月,终于等到了今天。 就算沉凝忌惮佛门清净,不愿真正发生些什么。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依旧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他对这一夜如此期待,以至于沉凝拿出匕首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匕首尖从她的脖子下方划过,掠过锁骨,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沉凝尖叫了一声,又很快哭喊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杀我!” 宋辰睿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他茫然地上前,沉凝却一边故意打翻房间里的东西,一边摇头后退: “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待朕!” 宋辰睿忽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陷阱。 借着出宫,避开宫中的眼线,只剩蒋练这样的心腹。 借着同寝,创造两个人共处的机会。 她要嫁祸他,要让他背上刺驾的罪名。 而厢房外的“众目睽睽”,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证人”。 他们不会来“救驾”,因为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不高明,但是足够有用。 因为不论哪朝哪代,刺杀天子,都是株连九族之罪。 只是他不明白。 他遵循父亲的命令,一味地讨好、迎合这位女帝陛下。 为什么却要被她这般处心积虑地嫁祸。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试图用这分柔软阻拦沉凝的行为。 却无济于事。 ——他毕竟生来就被放养在外,未曾有机会接触朝堂争斗。 他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被影卫呈至御前。 纵然沉凝是傀儡,她却活得明明白白。 要办的事,要办的人,她也能想尽一切办法、办得干净利落。 绝望包围了宋辰睿。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从未看清过这位女帝。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得意洋洋将这个女人玩弄于鼓掌的时候,却早已经落在了她密织的蛛网之上。 他也跟着惊叫一声,去夺沉凝手里的匕首。 沉凝狠狠割了自己一刀,收刀之处,正在右手的肩胛附近。 她并非习武之人,对疼痛的耐受程度很低。 只这一刀,就让她右手抬不起来了。 宋辰睿趁着她用不上力气,夺刀在手,狠狠向沉凝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想明白。 刺驾之罪,他已经洗脱不清了。只要沉凝活着,必定会法办于他。 但沉凝若是死了呢? 这个国家的皇帝若是死了,他还有父亲兵部的势力罩着,说不准还有生机。 他下定决心,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朝沉凝的心口刺去。 “嗤——” 刀尖没入血肉,却并非沉凝的身体。 宋辰睿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多出了另一个男人。 黎臻。 匕首刺入了黎臻的胳膊,鲜血顺着刀尖流了出来。 这一瞬间,就连沉凝都是迟滞的。 她茫然看向黎臻,不敢相信,是这个男人替自己挡了一刀。 “当啷——” 匕首落在地上,黎臻已经掐住了宋辰睿的咽喉。 他的目光狠厉,誓要置这人于死地。 宋辰睿见到黎臻,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并非我要杀陛下,是陛下要嫁祸……” 因为窒息,他的脸被憋成青紫色。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没想到黎臻听到这话,脸色更加狠厉。 手上再用尽,他残忍地笑。 看着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死尸,才松开了手。 胳膊上的伤口不深,不影响行动。 料理完宋辰睿,就来到沉凝的身边,想看看她伤势如何、是否受到惊吓。 却发现沉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双臂,瑟缩在了墙角。 黎臻知道宋辰睿说的是对的。 在他进门之前,他就猜到,沉凝要对宋家动手了。 但或许沉凝也没有想到,会被宋辰睿夺刀。 她身为女子,力气本就不如男子,又割伤了自己。 若不是黎臻闯了进来,可能还有性命危险。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角落里,黎臻的心口突然一疼。 一时间,他竟忘记了她给他带来的伤痛。 他想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然后温柔地吻他的额头。 他蹲下身体,试图接近沉凝 那一瞬间,他忘记低头确认掉落的匕首是否还在原处。 他抱住沉凝,低下头,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他想要原谅一切,他只想把这个女人护在自己的怀中。 即便沉凝没有回抱,他也愿意将一腔温暖全部与她分享。 他说:“阿凝,没事了。” “阿凝。” “哥哥。” 他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 好像是隔了一生一世那样遥远。 这么多年来,他都快忘记,他们两个从年幼到年少,再到柴房中的温存。 她不止一次地叫他“哥哥”。 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发现原来他是这样在乎她。 是这样期待他们可以打碎所有隔膜,重新走到一起。 维系他们关系的那种别扭的欲望,哪里比得上耳鬓厮磨、男欢女爱、你侬我侬呢? 他把她找回来了。 他把他的阿凝找回来了。 他想再叫一声“阿凝”,可是还没有开口,这道声音就被噎在了喉咙里。 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低下头。 发现他和沉凝身体的间隙中、他的胸口上,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一把匕首。 力气和血液同时离体而去,沉凝轻轻一推,他就仰面躺倒在地上。 ——是了。 宋辰睿已经死了,沉凝若只是受了轻伤和惊吓,刺驾之事,很有可能因朝中势力勾结,而被轻轻放下。 必须有人在这一夜重伤甚至身亡,她才能以此为由,整治宋文琦。 而他,黎臻,被她毫不犹豫地选为了那件祭品。 像多年一样,她在他最毫无防备的时候,用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那一次,他们彻底决裂。 这一次,他却只想再多看她两眼。 “阿凝。” 他叫她,可是声音已经如同游丝,根本无法辨认。 这句“阿凝”,她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