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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音这话,神色不变,眼皮微阖掩住其中的不耐,坐在绣墩上再次向金铃确认,语气听不出喜怒,“她说,她要二十斤银丝炭?” 金铃顿了顿,咬牙道,“……是。” 哗啦。 瓷杯猛然重磕在地上,茶盖倒是完好无损,顺着刺耳的裂声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热茶则从碎了的茶杯缝隙破出,肆意淌了一地,接着缓缓升起淡薄的白雾。 金铃一下子屈膝跪倒了地上。 “小娘皮,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还当她是贵小姐,想要什么随口一说,就有人卑躬屈膝地奉上?不过是人尽可夫的贱娼!” 花嬷嬷重重哼了声,面色陡然阴沉,扭头吩咐身后侍候的龟公,“去,把十二十三叫上,往流水阁走一趟!” 见嬷嬷果真动了怒,连专门调|教硬骨头的工具十二十三都使唤了出来,流音眼睛闪了闪,勾唇伸出葱根一样的手指,慢慢抚着身上轻透的薄红披帛,不痛不痒的来了句,“嬷嬷别气坏了身子,妹妹不听话,多半是还没想通,也是,毕竟她曾是人上人,现在却落到这番境地,想必也是郁结于心,难以忘怀,这也可以理解……” “流音,之前跟你说的,你好好考虑一下,两天后给我答复。”花嬷嬷并未理会流音,打断她说了一句,起身步伐沉稳地出了门。 流音听这话笑容收敛,一双乌黑瞳仁重新漫上倦怠与不忿,一直盯到花嬷嬷因发福而粗壮的腰身一扭一扭消失于房内,才恹恹道,“……知道了,嬷嬷。” ********* 金铃现在内心后悔到了极点,主子不懂事,自己常年待在彩绣坊,还不知道花嬷嬷是个什么脾气吗?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呢? 现在不仅自己要吃挂落,主子也要遭殃。 十二十三的威名在坊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光是折磨人的手段就不下百种,再硬的骨头,再烈的脾气都得被一点点压折了敲碎了,任你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毫无脸面地乞人笑脸。 主子那种性子,让她如此作态,还不如杀了她! 踏进流水阁的那一刻,金铃急得顾不得许多,跪下直接抱住花嬷嬷的腿,“嬷嬷,是主子不懂事,金铃求您了,看在主子姿色出众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我以后一定看好她,绝不让她再忤逆您。” 要是跟老鸨说什么怜悯之心,简直就是笑话,还不如直接说中她的痛处,还能令她动摇一下。 果然,花嬷嬷听金铃这么说,怒气平复了一些——这总是哭哭啼啼的小|贱|人还没开|苞,更没替她把本赚回来,现在就直接收拾了,未免可惜了。 男人嘛,寻欢作乐是常事,但他们又不喜欢女人太过主动,一个气质清冷脾气硬倔还喜欢甩脸子的清妓,总好过一个被调|教过后欲|求|不满的荡|妇。后者男人尝多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令人感觉乏味,而前者,则无比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花嬷嬷别的不擅长,却精通此道,想到这里,她强按下心中怒火,面色稍霁,只不过还沉吟着没开口。 金铃精乖地发觉花嬷嬷的脸色阴转多云,正松了口气,就听卧房里一道声音飘出,语气随意道,“金铃,你回来了?银丝炭呢?” 金铃的心瞬间坠沉下去,整个人像是完全泄了气一样委顿于地。 完了。 花嬷嬷听见这懒散又理所当然的话,好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登时窜上了天,瞪着眼将金铃一脚踢开,又自顾自地掀了珠帘,几步进入房内,瞅着半倚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将帕子自身上扯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皮笑肉不笑,“呦,醒了?” 甄素泠没有像往常那样扭过头不说话,反而平静地回复,“谢花嬷嬷关心,我醒了。” 花嬷嬷挑了挑眉,为了几斤银丝炭,这是转性了? 她还没兴师问罪,就听那在床上舒舒服服躺着的人还是如刚才一样理所应当的问她,“嬷嬷,您给我带的银丝炭,棉被和衣裳呢?” 花嬷嬷:“……” 花嬷嬷瞟了眼侍候在角落,微微发抖的金铃,又转过头看甄素泠:“……你刚才说什么?” 甄素泠:“嬷嬷你先坐。” 被她不慌不忙的态度感染,等花嬷嬷不由自主坐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没等发作,那声音再次响起,虽温和镇定,可话的内容一点都不动听。 “我让金铃去跟嬷嬷说,流水阁缺东西,金铃没说吗?”甄素泠说到这里轻轻蹙起眉,秋水般目光里立时漾了点怨,本身雪一样的肌肤,因这怨更是平添了几分闲愁娇弱,“我身子弱,让金铃跟您说,流水阁要一些银丝炭,新棉被以及衣裳。” 花嬷嬷与刚刚赶到的十二十三对望一眼,又斜视着甄素泠似笑非笑道,“说了,银丝炭要二十斤,棉被和衣裳的分量呢?我忘记了,正好都在,你干脆再说一遍吧。” 甄素泠似乎没察觉到变化,仍旧平淡道,“除了二十斤银丝炭,还有五床全棉絮的新棉被以及荣华衣庄的十套新冬衣。” 花嬷嬷听完,耐心地再次询问,“就这些,没有了?” 甄素泠点点头,“没有了。” “没有了就好,那些东西先不急,”她跟十二使比了个手势,十二沉默着上前。 就在十二伸手打算去拽甄素泠的被子时,甄素泠的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只自棉被中伸出一只素手压在十二腕上,与十二那双极度淡漠,没有情感的眼睛直直对视,口中却对花嬷嬷道,“花嬷嬷,您钱还没回本呢,舍得直接把我扔进莳花处?” 莳花处是彩绣坊专门调|教不听话的女孩的地方,再贞洁的女子进去,不几日出来,就能变成娼|妇。 这话出口后,十二没有再擅自动手——与那一小片白皙肌肤相贴处,锋利的薄刃攀附着冰冷的寒意,顺着肌理缓慢缠绕。 花嬷嬷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于甄素泠的冷静,但也只是一刹那。甄素泠野性难驯,太不服管教,之前她也想着不太过分的事,都尽量顺着她,保持她这种性格,等到春日各坊斗艺的大日子,就让她正式出坊,那么多王孙公子,转手就是个好价钱。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个丧门星好看是好看,可自从买回来,三天两头的不是哭就闹,哭能哭得昏过去,闹就闹得要自|杀,整得整个彩绣坊是鸡飞狗跳,光是请大夫抓药就不知道贴进去多少银子,令她头都大了,不是偶尔看着那张脸能稍稍安慰自己,花嬷嬷真是能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跟老对头抢了,分明是个祸害! 可听甄素泠这么说,花嬷嬷的郁气是一时被堵在了嗓子眼,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进去,只能表情难看,冷冷回,“你既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