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出师表

    庞德在攻下了皮氏之后，派了三千兵马去了临汾。

    临汾是通往并州的必经之路之一，他们现在拿下了河东大半地区，就要为进军并州做准备。

    之后他率领主力南下，至解县，等待着沈晨那边召唤他一起包夹曹真的命令。

    不过沈晨因为忌惮孙礼那边骑兵还不知道去向，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召唤他，反正磨时间对曹魏不利，因此先观望一番局势。

    而就在双方僵持的时间，随着沈晨在西线的开战，一封封战报、公文，也如雪片般飞往全国各地。

    曹魏那边做出了应对，只派了孙礼八千人驰援，同时立即发动起国内的各大世家，利用九品中正制度，从他们手中捞取钱粮和人口，以弥补军用。

    后方熙熙攘攘，诏令下达之后，无数中小世家为之轰动，想要争夺上品以及中品世家的名额，纷纷向朝廷捐纳钱粮物资。

    一时间曹魏那边有了各大世家的支持，迅速在后方组建了数支万人规模的新军，开始进入训练阶段。

    等到四月份的时候，南阳宛城，诸葛亮的丞相府邸，此时他正在看着各地公文。

    周不疑在旁边坐着，见到他把公文看完之后放下，就出声问道：“丞相，曹魏在北方大张旗鼓训练新兵，号称三十万，恐怕也是猜到了我们准备全面北伐了。”

    诸葛亮轻摇羽扇道：“嗯，曹魏一直在宣传我们若是占据中原，将剥夺各大世家的土地和人口，因而发动各大世家出钱出力。”

    “可是我记得他们之前就这样做了，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怎么现在却变得这么积极起来了？”

    一旁蔡笃好奇问道。

    诸葛亮笑道：“是因为曹叡用九品中正为饵，捐钱纳物多者可从下品晋升中品，中品晋升上品。晓卿曾经说过，人都是只顾眼前利益，我们没有北伐割他们肉之前，可不会觉得疼。现在曹叡给了好处，他们自然要响应。”

    “原来如此。”

    蔡笃这才明白为什么北方各大世家突然这么积极的原因。

    诸葛亮又说道：“晓卿给我传信，说这些都是乌合之众，要我不需要理会。若是曹魏派新军来救，尽管打疼他们便是，我觉得很有道理，子穆，粮草已经如何了？。”

    蔡笃回答道：“禀丞相，宛城如今囤积了一千三百多万石粮草，今年五月宿麦也即将可以收割，粮草准备齐全。”

    “嗯。”

    诸葛亮缓缓点头道：“先帝夙愿便是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幸赖天意不绝炎汉，有关、张二位将军一路辅佐。徐州先帝又有恩于晓卿，至荆州后能创下这番基业，时至今日，大业未成。我一日不能完成先帝夙愿，一日都不能夜寐。”

    另外一旁的马良惊喜道：“丞相打算提前兴兵北伐了吗？”

    “不错。”

    诸葛亮说道：“曹魏虽然征召了大批乌合之众，但若是假以时日，不断训练，恐怕很快就能训练出一批精锐士卒出来。我决不能给曹魏这个时间，提前出兵，就是为了打曹魏一个措手不及。”

    蔡笃连忙说道：“可是丞相原本是定于五月底出兵，现在后方还有一批武器装备没有运过来。另外攻城器械临时还需要修缮，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

    虽然临阵磨枪是个贬义词，但放在很多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普通的武器装备可以放在兵器库，时时刻刻进行修缮、维护，可那些大型攻城器械就不行，一来不容易携带，二来基本都是木制。

    云楼那种几层楼高达数吨重的器械先不提，就算普通的投石车、冲车、巢车之类，都有几百公斤接近一吨重，光靠那下面几个轮子，一天行军恐怕能走三十里都勉强。

    且木制东西放久了很容易脆，不管是受潮还是腐烂或者虫蛀，都会对木制的攻城器械造成巨大的影响。而维护的成本又极高，远不如临时打造。

    所以像云楼、冲车、投石车、云梯、木幔、巢车等等这样的攻城器械，一般都需要在战前才会准备。

    如历史上很多次攻城战役，都是围城数月之后，让军中工匠打造才会进攻。卢植带着数万精锐北军去攻打张角二十万黄巾军的时候，就是包围了广宗，在打造器械的时候被汉灵帝嫌慢，换上了董卓，结果董卓大败。

    包括沈晨攻打河东郡，都是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大量的攻城器械提前造好，然后利用船只托运才能够兵临城下，否则的话他也需要临时在城外打造，包围几个月方才可以。

    诸葛亮筹备北伐事宜，这些大型器械也都在临时制作当中，但原本五月初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现在却提前出兵的话，那么器械可能跟不上。

    听到蔡笃的话，诸葛亮笑道：“无妨，器械的事情到了城下再临时打造便是。本身这些东西就太过笨重，我又不像晓卿那样可以通过船运将器械运到前线，若是提前打造得太多，反而拖累了行军速度。”

    蔡笃就点点头道：“丞相说得是。”

    诸葛亮思索了片刻，下达了命令道：“给文聘、吕常、甘宁传令，让他们立即集结起部队，来宛城待命。”

    “唯！”

    蔡笃拱手应是。

    诸葛亮随后说道：“派人去襄阳召车骑将军和卫将军。”

    “卫将军？”

    周不疑有些惊讶道：“丞相要启用卫将军吗？”

    张飞之前一直在南阳统领骑兵，但前阵子刘禅的三子刘琮出生了，是他的外孙，就特意回了一趟襄阳看看。

    召回车骑将军张飞很正常，诸葛亮此次北伐，三军齐动，张飞作为骑兵统将肯定也要随军出征。

    但马超在刘备去世后就没人敢再用了，一直赋闲在家。

    主要是马超本身就是诸侯，而且之前还有过屡次叛乱的劣迹，刘备敢用是他是因为刘备本身人望高，曾与曹操争雄，镇得住场面。

    其余人可没有刘备那份人格魅力以及绝顶声望，所以面对诸葛亮启用马超，周不疑也很吃惊。

    然而诸葛亮笑道：“卫将军毕竟纵横多年，带兵打仗很有经验。先帝待他不薄，加上他与曹氏又有血仇，相信他应该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嗯。”

    周不疑想了想道：“丞相之言有理。”

    诸葛亮又对马良说道：“季常，你去负责征召名单上的民夫徭役，十日之内，所有人都必须到齐。”

    马良稍微犹豫道：“眼看五月宿麦收割，现在征集民夫徭役的话”

    他们原定于五月底六月初进攻，就是因为南阳当时还处于粟麦交替种植，正所谓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五月份就是去年种的宿麦收割的时候，需要青壮劳动力。

    诸葛亮说道：“无妨，传令下去，若是收麦不及，则令各地官府遣衙役、郡兵、吏员，纵使是官员自己下地，也要把麦收上去。”

    “唯。”

    马良就只好应下。

    “去吧。”

    诸葛亮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做准备工作。

    虽然决定提前出兵，但该做的还是要做，比如把分散在南阳各地的兵马召集过来，然后征集民夫徭役，开始正式北伐。

    这个过程他们之前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包括民夫徭役的名单也已经分派了下去，只等一声令下。

    所以最多半个月的时间，诸葛亮的大军就能够兵出南阳，直取河南。

    看着三人离去，诸葛亮缓缓从席上起身，手中握着羽扇，环顾四周，便走出了厅内。

    正是傍晚时分，初夏时节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夕阳西下，远方绚烂的火烧云仿佛燃烧了半边天空。

    有暮鸦盘旋在城外，向着西城的山峦飞去，白云朵朵，风景美丽如画。

    诸葛亮从前厅一路到了府邸后庭，庭院内花草林木旺盛，木廊边还种植着翠竹，竹叶遮天蔽日，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丞相。”

    后园奴仆见诸葛亮过来，纷纷向他行礼。

    诸葛亮都一一点头回应，随后走到了廊下盘膝坐着。

    这些天来他每日都处理各地的公文，看着这些繁杂的事情亦会令身心疲惫。

    现在终于决定要出师北伐了，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放松了不少，觉得往日的烦恼都在这一刻被清扫而空。

    或许是因为北伐之后，他只需要管理军务，而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整个南阳包括南方各地的一些大事刘禅都要派人告知他，询问他怎么处理吧。

    晓卿说得对。

    人不能太累，有的时候就应该放空自己，好好让自己休息一下，不至于每日那么殚精竭虑，会折损自己寿岁。

    诸葛亮心里想着。

    木廊下他静静地看着这广袤天地。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诸葛亮前所未有的心情激动澎湃。

    北伐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他缓缓起身，走入书房，房内很快亮起了一盏灯，一灯如豆，映照着诸葛亮略显清瘦的脸。

    他坐在桌案后，听沈晨的话，已经开始用太师椅在书房坐着，少盘腿对脚不好。

    他拿起了手中的毛笔，只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给谁，最终才想起来，自己决定北伐，首先应该向陛下禀报。

    于是他轻沾了一下墨水，缓缓在纸上开始书写。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二分，北方疲弊，此诚北伐中原、兴复汉室之时也。”

    “臣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率师北伐以讨贼。臣知陛下忧虑，幸赖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陛下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副相徐庶、庞统，侍中、侍郎蒋琬、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副相、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刘表倾覆，操大军南下，臣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二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年前七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庶、统、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庶、统、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诸葛亮写下了最后一笔，面色颇为凝重，等到墨迹干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放入信封当中，唤来侍从，让他送往朝廷交给陛下。

    等到侍从离开，诸葛亮走出书房，此刻已是入夜时分，月牙挂上天空，繁星点点，璀璨浩瀚。

    他看着漫天群星，轻声说道：“先帝，臣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北伐中原，兴复汉室，不仅还于长安，还要收复洛阳，一统天下。望先帝在天之灵，庇佑大汉！”

    在他说完之后，那繁星当中，似乎有一颗原本颇为暗淡的星星，倏地明亮起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回应着他的话。

    刘备。

    像是一直在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