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遗失的吉他弦(5)

    床上的女人顶着凌乱的头发，白皙的脸庞上带有淡淡的緋红，紧张地缩进被窝内，一动也不动。

    我瞥了眼满地的内衣裤与衣服，瞪着坐在女人身上的陌生男子，感觉……有点奇怪。

    那姣好的身材与微凸的前胸，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位大男人该有的雄性特徵，毕竟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那女人的性向。

    「打扰了。」陌生「男」子从地上迅速收拾衣物，正准备离开房间时被我挡了下来。

    「骗人的吧。」声音些微的乾涩，拦住对方的手臂颤抖着。

    「婕羽，看着我的眼睛。」

    我抬起头，冰冷的双眼迎上毫无一丝波澜的瞳孔，卸下平时的妆容，他的眼睛却比过去更加魅惑。

    「他」穿上羽绒外套，纤细的美腿停在我面前，「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他倾身向前，嘴巴靠近我的耳朵，嗓音轻柔：「不喜欢我，请滚。」

    他，不也许是「她」。

    claire，我努力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场误解，但独特的声线与亚麻色的长发已将事实摆在眼前，犀利的女声犹如在心里打了道响雷。

    没有震耳欲聋，却令人不寒而慄。

    我缓步走向床边，一把拉起蜷缩在被窝内的女人，轻声问道，「妈，晚餐准备好了吗？」

    问了句与现况大相逕庭的平凡问题，少了平时的温馨感，多了分不该在母女之间出现的隔阂。

    阵阵酒气随着被窝掀开而扑鼻，我皱了下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妈妈嘴唇紧闭着，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像是被下了迷魂药似的，明明躯壳在我眼前，灵魂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妈，再不起来的话，小晴和爸就要回来了哦！」

    蹲下身子，我拾起地上的衣物替妈妈穿上，接着又从书桌抽屉内拿出梳子，细心梳理着妈妈微捲的长发。

    整个房间只听得见时鐘滴答滴答地走着，多希望时间可以凝结在此时此刻，不然往回倒转到事情没发生前也行。

    如果，我没有推开这扇门；如果，我没有转身离开球场；如果，我没有遇见claire……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背叛爱你的人，我多希望周遭的人都别像我之前一样，犯下这种无法弥补的错误。

    当伤害造成了，再久的时间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直到一滴泪落在我的手上，我才回过神来，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内心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愤怒。

    我到底在生气什么？

    因为发现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两个人是同性恋吗？还是因为最敬爱的母亲不把爸爸放在眼里？

    虽然我与老爸的相处气氛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但我知道他是爱着个家、爱着小晴、爱着妈妈的，他为了她们常常加班、为了她们让黑眼圈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早上起来还会看见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即使和老爸感情不好，不可否认的是自己有多欣赏老爸的专情。

    妈妈无声地掉着泪，泪水沾湿了脸庞、沾湿了我的手，也沾湿了棉被，嘴唇紧抿着，身体因情绪激动而上下起伏。

    「我煮麵好吗？橱柜里还有剩馀的泡麵吧？」我不想责备妈妈，因为我懂她的无助与懊悔。

    忆起那年自己伤害了阿杰学长，想起了阿辰在咖啡厅的受伤神情……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自己不出现在大家生命中就好，那么伤害也不会造成。

    张开双臂，我轻轻拥住妈妈，有规律地轻拍她的背，「妈，振作一点。」

    就像当年你在替我疗心理伤一样，别再盯着后方的影子不放了，眼前灰濛濛的云雾正等着我们拨开它。

    「你告诉我，云雾后是一片光明，所以妈，别哭了。」我坚定的眼神望着母亲，希望能换我带给她力量。

    虽然在那一瞬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晚的错误不会就此平息，只会越演越烈。

    好不容易脱离浑浑噩噩的度日方式，接下来生活又要脱轨。

    但继续堕落下去，只会变得更糟罢了。

    庆幸的是，这个晚上还算平静。

    *

    「真搞不懂那个学长在搞什么东西，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还硬要怪在我们身上，如果旁边没有其他人在，我早就跟他打起来了啦！」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一拳打在墙壁上。

    重大的碰击声吓了我一大跳，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倪宇辰你干嘛？」

    倪宇辰双手抱胸，锐利的眼神紧紧抓着我不放，「柯婕羽。」

    「嗯？」我调整了下围巾，疑惑地回道。

    「我刚刚说什么？」

    一楞，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阿辰星期五晚上约我今天出来散心，一大清早就被拖来冷清的淡水老街，然后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彷彿没有终点，盲目地一直走。

    从出门到现在就是脚不停歇、偶尔一阵凉风吹过，接着是倪宇辰不停开闔的嘴巴，周遭的一字一句全被我挡在耳外──完全不记得他今天讲过什么。

    阿辰又叹口气，担忧的神情令我浑身不自在：「你今天不断的恍神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闻言，我毫不迟疑地摇摇头，牵起嘴角表示我很好──即便现在糟到一个极点。

    温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掌温从头顶传至脚下，整个人顿时温暖起来，甚至热到耳朵发烫。

    「有事情一定要找我说哦！说出来比较轻松。」阿辰温柔一笑，宠溺地揉乱我的头发。

    「是是是，我一定会跟你讲的啦！」我浅笑，心中涌出的温暖与感动，让我发觉自己对于阿辰的温柔无能为力。

    但，这却也是我深爱的地方。

    「好！吃完淡水阿给和鱼丸汤之后，准备去骑脚踏车囉！」倪宇辰牵起我的手，踏着愉悦的步伐往大排长龙的店家走去。

    我的天啊??回去脚一定痛个半死。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在后头哀怨的喊道，感觉两条腿如千金重。

    他回过头来，朝我开心的笑着说：「拜託，寿星怎么可以放弃自己呢！」

    我呆楞一下，一股暖流流过心头，差点从眼眶泛出，笑骂道：「臭阿辰，为什么是你提醒我啦！」

    假如倪宇辰没有约我出来，今年的生日，或许会在孤独与烦乱中度过。

    为什么发生这么多事之后，你还愿意对我好呢？

    老天爷一定会让犯错者尝到苦头—这是永恆不变的定律。by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