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这礼拜五就是毕业典礼了，几人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夏一璋是愈收拾愈感慨，想当初他进一中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交到朋友、能不能融入社团、可不可以适应住校生活…...结果一晃眼，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高中三年，应该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了。他时常会想起高一时，他刚认识钱一杰时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年，身上稚气未退，笑起来特别讨人喜欢；现在的他，身高衝破了一八五，身材健壮，脸孔变得刚毅，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的男人味，要不是他还穿着一身制服，实在很难看出他才年仅十八岁。

    钱一杰虽然总是爱欺负他、戏弄他，又何尝不是处处照顾他......他跟他日夜相处所以他知道，这个看似轻浮的少年其实比表面上看来要成熟许多，生活上大小事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处理的，也因为他的家庭使然，他跟夏一璋不同，非常独立。

    他们两个当了三年的室友跟同学，算的上是至交好友，而钱一杰的表白，让这份感情又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钱一杰的顏值跟身材没得说，他在社团的活跃度无人能及，弹着吉他唱歌的时候更是好看的整个人都在发光，就连他现在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读书的模样，都深深吸引着夏一璋。

    他就像一颗宝石，那样美丽、耀眼，看得人移不开视线，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跟他示好的人很多，而他也从不拒绝别人，总是笑脸迎人，爽朗温和，因此人际关係特别的好。

    要不是他们有缘，夏一璋大概直到毕业都没有机会认识这个人。他佇立在制高点，受眾人爱戴，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仰望他的人罢了，这样毫不起眼的他，又如何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想到这里，夏一璋就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很感谢能遇到这个人，遇到这个......带给他无数次心动时刻的男人。

    细想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他每一段回忆都有钱一杰的参与，而心中那股淡淡的暖意，隐隐透露出他对对方的感觉，并不止是一般朋友。

    他知道自己喜欢钱一杰，却不敢接受对方的告白。他担心世俗的眼光，担心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等玩腻了便会将他拋弃。

    对方脸上始终带着从容不迫地笑，就像他对所有人展现的那样，让他总是分不清楚，对方说的话里，哪一句是谎言，哪一句是真心。

    他总是可以将真心话说的像是玩笑，然后将谎言说的像真的一样......

    对方口口声声叫自己「宝贝」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毕业之后，他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想到这里，夏一璋就觉得可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呢......

    *

    今天是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夏一璋跟一群人约好了去唱k，这群人里也包刮了钱一杰。

    钱一杰唱歌好听是眾所皆知的，所以他一开始就被拱上去唱了好几首，包厢都快变成他的个人演唱会了。

    不知是谁提议要夏一璋上去陪他合唱，夏一璋本来不想要的，推拖了两分鐘后，钱一杰亲自下来把人牵上了台，这个动作引起全场一阵轰动。

    这样的反应，搞得好像他们真的是情侣一样，然而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开玩笑罢了，真正明白彼此心意的，只有当事人。

    夏一璋被他拉着唱了三首，眾人终于肯放过他，他下台之后，钱一杰带着饮料坐到了他旁边。

    「小夏。」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考上了亚大，你会接受我吗?」

    这个问题是夏一璋一直逃避着的，对方突然提起，他一时没法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只给出模稜两可的答案。

    「我会考虑的。」

    「......你所谓的考虑，是有可能答应，还是根本就没打算答应?」

    「一杰，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钱一杰深深地望着他，像是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你，喜欢我吗?」

    夏一璋愣愣地看了他两秒，别开了视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对方刚才的反应，加上梅雨青之前跟他说的事，他更肯定对方的心意了。他想了解对方有什么隐情，于是问道。

    「那，你愿意告诉我了吗?你迟迟不给答覆的原因。」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说，「我害怕。」

    他低垂着眼，两手放在腿上不安地揪紧，无助的模样让钱一杰生出一股保护慾，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害怕什么?」

    「......一杰，我们都是男生。」

    这是无法抹灭的事实。李子仪事件让他学到了惨痛的一课，两个男人的恋情是无法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世俗的眼光。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样难道还不够?」

    昏暗的包厢内，五彩的灯光映照在他俊帅的脸上，彷彿跟毕业旅行的晚会那时候重叠了。

    那天，钱一杰跟他说，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自己了，而他也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等，等到了他也喜欢他的现在，可是......

    「交往这种事不是互相喜欢就可以的。」

    夏一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秀眉微微皱起。

    「你就是无法接受跟男人交往就对了?」

    「......」

    他的沉默让钱一杰心一痛。他闷闷地灌下一大口饮料，接着又用力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思绪。

    大家都开心地欢唱着，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两人，包厢内欢乐的气氛彷彿与他们无关，他们之间有一股难堪的沉默，气氛沉重异常。

    钱一杰过了半晌才又说，「我懂你的难处，但是今天分开以后，我们有可能不会再见了，你能不能接受我一个任性的要求?」

    「你说。」

    「如果我考上亚大，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试着跟我交往看看?」

    夏一璋惊讶的看着他，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不难看出他的不自在，如此任性的要求，就算他脸皮再厚，说出来也会不好意思的。

    他连忙补充道，「相对地，如果没考上，我不会再骚扰你。」

    说是骚扰，有点太超过了，他从未把对方每一个动作、又或是每一句话，当作是骚扰。

    钱一杰都喜欢他三年了，只是交往看看，应该没关係吧......

    打从夏一璋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在接受与不接受间摇摆不定，每当他想要答应，李子仪事件的衝击便会重击他；每当他想要拒绝，从前种种对方对自己的好又会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对他的感情......

    终于在今天，抉择的翘翘板，稍稍偏向了接受那一头。

    夏一璋赶在自己反悔前说道，「好。还有，我不觉得那是骚扰，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

    闻言，钱一杰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变得落寞，声音也低了许多。

    「明明喜欢，却还要强装是朋友，这比不见面还要令我痛苦。」他仰头把饮料喝光了，接着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染上浓浓的悲伤，「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就连朋友都不要做了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夏一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极端，这不是他的本意的，他的脑袋快速运转着，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挽回，然而对方先一步起了身，走出包厢外。

    钱一杰来到洗手台边，用冷水泼了自己一脸，发热的脑袋才稍微冷静下来。

    他两手撑着洗手台，低垂着眼不发一语，面无表情的想着什么。

    这是他最后通牒，话已说出口，如果他没考上亚大，他便从此跟这个人再无交集的可能。

    他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该为出现一丝希望而高兴，还是为再无退路而叹息。

    算了，这样也好，这段曖昧不清的关係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

    过了很久，钱一杰才又回来，眾人笑着调侃他是不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去了，他笑着承认了。

    「唉，正宫在这边你还敢说?」

    「对啊，小夏会生气的!」

    面对眾人的嬉闹，夏一璋心里一阵不自在，而对方只是笑了笑，彷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很自然地融入了欢唱。

    夏一璋可不像他，他没法自由切换心情，方才那段诀别一般的发言让他的快乐一扫而空，他一个人在角落闷闷地喝着饮料，心里五味杂陈。

    离开的时候，大家在店门口互相道别，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了。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夏一璋想着至少跟钱一杰说声再见，或是指考加油之类的，然而当对方路过自己身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时候，他想说的话硬生生哽在了喉咙。

    钱一杰走远了，而他呆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们好了三年，怎么会在最后这一天，闹了个不欢而散呢......

    有个同学走了过来，「夏一璋，他们要续摊，你要不要跟?」

    「......不了，我要回家了。」

    搭捷运的时候，夏一璋满脑子都是两人方才的对话，和对方漠然离去的背影。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一再的拒绝，是不是已经让对方心灰意冷?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就是无法坦然地接受钱一杰，那次霸凌带给他的阴影结成了一道伤疤，横在他们两个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