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言情小说 - 长姐她强硬可欺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思平泰然起身上前行礼,思鸿慢了半拍,动作略显僵硬,而她还是没有动弹。

    宗帝的声音低了:“不归。”

    她揪紧衣袖,竭力挺直脊梁上前,撩衣跪下,眼前朱雀纹铺了一方,华丽得近乎血腥。

    提早了。足足提早了两年。

    头顶上的声音遥远又咫尺,前世如是,冰冷如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夺嫡,当今天子已经亲自推波助澜,并且亲手撕开两派,为一派锦上添花,而扼另一派的首脑。她跪在这里,地位高崇,是否也是为了坠落下去时多断几根骨头?还有……思远,所幸他还不是郁王。

    是鱼儿。

    旨意宣完,她站起来转身,扶起慢了一拍的思鸿,送他回座。年少的康王抬头看她,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姐。

    她轻拍过他手背,什么也没说,走向那个呆愕的少年,一敛衣挤在了他旁边。

    大部分的进士还在懵圈,那些滚过几次朝堂杀机的大臣回过味来,齐声向受封的三人恭贺,一句话即过,没有任何赞语和多余词汇,乃至避之不及,唯恐卷入这场昭然若揭的夺嫡拉锯战。

    不归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无声地抵御恐惧。

    楚思远回以炙热的掌温,他眉眼还有震惊和担忧,但仍然记得有关她的一切,始终把她放在首位:“阿姐,不要那么用力地握着我的手,你左肩的伤还没好。”

    不归用了更重的力度,逼得左肩和左臂隐隐作痛。她又沉又深地看着他:“没事,不要怕。”

    楚思远眼中浮起星茫,他本也早慧,忽然就在今夜的种种变故下想通了什么。比心悦更为厚重沉着的东西积淀下来,眼前这个人的意义又添了一层,沉如山阿,压得人心里闷,但他不觉是负担。

    他低声对她说:“不用怕。”

    她安静地凝望他,眼里有决绝到疯狂的光:“你不会有事,我会亲自给你加冠。”

    这场贺寿兼琼林宴就在这低压下结束,不归牵着楚思远回广梧,把他送到家门口又转身去养正殿。

    到的时候里头有人,她不肯折返,在门口静等。等到那一身素白的女子走出来,她又不动声色地怔了一瞬。

    柔妃来到她身边,这个眉目生得英气坚毅的女子笑意温和,仿佛没有受到今日冲击的侵扰:“不归,不要总是晚睡,你看你眼底下,都有一圈浅清痕迹了。若是思虑过当浅眠,不如白天抽出点时间陪思远练练武,身体练得乏累了,晚上自然睡得好。”

    不归称是,轻声问她:“您有何打算?”

    “思坤成不了文。”她含笑这样说,而后转身离去,白衣落拓又萧瑟。

    不归沉默,一介武夫么?可是……

    即便是躲过了夺位之战,前世的思坤也没有逃开冰冷的墓碑结局。

    她暂时按下这些走进养正殿,走过浮光掠影的灯烛,来到天子面前。这儒雅清俊的天子站在她送的屏风面前,是给予她所有庇护和疼爱的参天大树。

    不归低声:“舅父。”

    宗帝抬头看了她一眼:“夜深了,冷么?朕叫人点个炉子给你。”

    “不用。”不归摇头,“舅父,为什么?”

    宗帝明知道她在追问今夜突兀的受封之事,却避之不谈,仍旧看着她亲手画下送来的贺寿屏风,说:“你这画功,比他们都强。”

    屏风上,宗帝坐在花架下,品着太平山川看他们。淑妃持卷,慧妃折花,柔妃仗剑,丽妃执烟杆。思平写字,思鸿做机关,思坤扎马步,而楚思远由她牵着手,仰头看着爬到树上的花猫。威亲王和楚箬也在,一老一小动作一致地拉开小弹弓,对准了树枝上一枚果子。

    不归看着那屏风:“我以为,您与历来的帝王不同,您把俗世亲情看得比他们重。”

    宗帝负手:“帝王肩上的重在江山。心中的重,最好掘地三尺,不透丝毫天日。”

    不归看着他的背影,又追问:“舅父,不归不想知道帝王心术,请您明确告诉我,慧娘娘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宗帝始终没开口。

    直到最后他弯下脊梁,咳了起来。

    不归上前去搀扶他,看见他掩口的指间有血沉重落下,眼中似有大雪。

    参天之树,开始朽落了。

    ☆、第五十九章

    不归守在养正殿里看御医为宗帝诊治, 贾元奉药来, 熟稔地侍喂宗帝。此情此景, 与上一世的女帝何其相似。

    她低下头,看着袖口上沾染了帝血的一角污渍,神思恍然,恐惧又痛苦。

    她知道舅父身体也不好, 可她从来没见过舅父呕血,前世也没有。她一直抱着侥幸和疑心,即便前世带着遗旨逃出来的贾元告诉她舅父崩于病,她仍固执地以为前世舅父早逝很可能在于人为。

    直到此刻,透过衣角上的暗红,才窥探到了宿命的残忍。

    贾元侍奉完汤药下去,不归走过去, 坐在前世长夜难眠的龙塌边,安静地注视着宗帝。

    宗帝靠在床边, 轻轻挥手让她离开:“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 别留在这,小心舅父把病气过继给了你。”

    “儿臣与舅父一样,并非康健之人。从小受惯了,早已千锤百炼, 不怕多深重的病气。”

    宗帝轻笑:“什么古怪道理,就你能狡辩。”

    不归凝望着他:“您从来不说自己的病情,一味硬扛, 也不见得是多么聪明的人。”

    宗帝轻咳了几声,缓缓道:“多说无益。康健也好,支离也罢,这九五总要有人来做。不归,朕今晚所为,你如今明白了吗?”

    不归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朕担忧时间不够。”宗帝说,“一旦那一日来临,朕不在了,这重担只能由你来扛。”

    不归弯下了腰:“您说糊涂话了……舅父千秋万代……怎会不在。”

    宗帝微笑:“别,十七年权柄,已经够长了。千万春秋,莫不是要朕永无安宁。”他摸了摸不归的头发,“你性子随朕,唯独哭泣一事上,肖极了月儿。”

    不归摇着头,凝噎得说不出话来。

    帝王自顾自地说:“幸而在别处上,你不像她。”

    他轻揩了不归的鬓角:“你不要怪你母亲……”

    不归声音沙哑:“您说什么?”

    宗帝闭上眼,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转了话题:“往后楚室山河,赖你为柱了。”

    .

    琼林宴散,于尔征因猜出了公主的谜底被带去领赏,其他人先行散退。他领完皇家赏赐出来,看见执一盏宫灯的少女,楞下了脚步,一声女官差点出口。

    罗沁向他福过身:“奴婢送于公子出宫。”

    于尔征鞠躬:“劳烦姑娘。”

    一路无话,她的衣带随风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