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逢
离酉时还差两刻,沈归舟脚步轻快地踏进了县衙大门。 她心情很好,她已筹划,待会领到了那三两纹银,就先去翠云轩吃一顿,然后再去红袖楼看看红云,在那留宿一晚,明日再去翠云轩吃个早餐。 此后,她回白歌镇,睡一觉。 这一生,也就走到尽头了。 有时候,祸福真的很难分清楚。 比如今天,洗个澡能被砸两具尸体,明明离死只差一天了,偏偏还让她再经受一次碎骨的折磨。 可是,她在痛的地上打滚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株乌头。 乌头可是好东西,从头到尾,都有剧毒。 她摸着放在衣袖的那株乌头,心情越来越好。 先服毒,再烧炭,她坚信,这一次自己绝对会死。 正准备直奔账房,突然被拦住了去路。她一个刹车不及,差点和那人迎面撞上。 哪个不长眼睛的,有毛病啊。 她抬起头,看到那张见不到眼睛的脸,眼角抽了一下,尽量放柔声音,“李捕头,您这是?”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没事就滚。 “韩娘子,大,大人,有,有事找你。” 她嘴巴比脑子反应要快,“又死人啦?” 不是吧,她想死就那么难,他们死怎么就这么容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也不是她多想,她一个仵作,知县找她总不会是找她商量国计民生吧。 沈归舟欢快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雾,这不会耽误她自杀的大事吧。 她的心思已经滚了一大圈,李老三才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是。” 不是死人。 沈归舟心情瞬间转晴,“麻烦您下次说话先说重点好吗?” 既然不是死人,那应该不会影响她今晚的行程。 李老三被沈归舟这一番抢白弄的更说不出话来了,看他憋红的脸她有那么点心虚。 她正了语气询问:“不是死人,那大人找我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给她发赏钱吧。 李老三估计是知道自己说话困难,反倒不开口了,直接拽过她就往大堂走。 这……虽然她不是个小姑娘,可好歹也是个女的。 她还是个寡妇。 “那个,李捕头,男女授受不亲。” 人微言轻,她的话直接被前面的人忽略掉。 整个县衙还没半亩地,不到一盏茶,沈归舟就被迫来到后院会客厅。 还未看到知县的身影,她先被几个喷嚏吸引了注意力。 沈归舟眨了眨还算大的眼睛,这才发现正堂端坐着一个陌生人。 一袭黑色锦袍,剑眉星目,玉冠束发,长发及腰,墨发和黑衣融入一体。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竟然是他。 山中的‘有缘人’。 她下意识低下了头,想藏住自己的脸。 低头的那一瞬,她想起了自己脸色抹的那半盒胭脂。 藏个屁,她现在和见他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想明白这点,她镇定下来,重新看向他。 只见那放在鼻子上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陈穆愉后来问过她,当时见到他,她是什么想法。 她诚实道出,那双手如果砍下来摆在家里应该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估计比咸菜要下饭。 “阿嚏”。 又一个响亮的喷嚏声让沈归舟灵魂瞬间归位,今天这县衙有贵客啊。 除了首位坐着外,旁边还站了三位。 一个个丰神俊朗,皆是穿着深色劲装,身姿挺拔,大长腿看的沈归舟眼睛一亮。 有点飒风景的是,三人动作统一地捂着鼻子,脸色十分复杂。 这是都感染了风寒? 她还没来得及行礼,坐在下首的知县站了起来。 “韩娘子来了啊,本官正要差人去请你呢?来的好,来的好。” 他似乎想迎上来,最后却皱着鼻子退了一步。 客气的语气,尤其是那“请”字,将沈归舟吓了一跳。 “大人客气了,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只是小人不知大人有客人,就闯了进来,实乃冒昧。既然大人有事,小人先去旁厅等候,大人您先忙。” 提脚准备走人,离她最近的少年身形一闪,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归舟拍着胸口,抬起头,“这位大……侠。” 少年看着知县,“这是仵作?阿……嚏。” 一个喷嚏,他高傲的形象毁之一旦。 沈归舟一向动作比脑子快,先一步往后跳开,险险避过了他的鼻涕与口水。 知县这次反应很快,立即指着她向端坐在上首的陈穆愉介绍:“陈公子,这位便是韩娘子,县衙仵作。那日,正是由这位韩娘子验的尸。” 沈归舟转过身,快速地扫视了一眼所有人。 知县又转过头对她道:“韩娘子,这位是京城来的陈沐陈公子,陈公子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听到验尸二字,沈归舟大概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了。 上个月城西破庙那具无名死尸,还有下回分解啊。 京都来的,姓陈…… 陈乃国姓。 再看上首那人气质,沈归舟心中震惊。 晋王陈穆愉! 难怪当着她的面杀了人也丝毫不见惧色。 沈归舟正考虑着要不要给他见个礼,陈穆愉自己先开了口。 “你是仵作?” 他果然没有认出她。 “这不废话嘛。” 嘴巴比脑子快,等沈归舟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将话说了出来。 这大厅突然变得有点冷,彼时,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收到了知县一记严厉的眼刀,沈归舟赶紧端正了态度,恭敬回话:“回禀这位公子,小人正是县衙仵作。” 大概是见她态度真诚,又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几人倒是没因她刚才那无心之言迁怒。 陈穆愉从衣袖里摸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掩着鼻子问道:“那人死因为何?” 沈归舟这十年也就验了两具人尸,很快反应过来。 陈穆愉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势,让她的心也提了几分。 出于对上级的敬重,她还是相当本分地看了知县一眼,以眼神询问是否要如实回答。 知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韩娘子,公子问你,你如实回答便是。” 瞪什么瞪,她这不是给他撑面子嘛。 她脸上笑得谦卑有礼,“回公子,一剑封喉。” “可有其他伤痕?” “没有。” “可有可疑之处?” 这话问的……她又不是捕快。 沈归舟脸上愈发恭谦:“小人才鄙识浅,未看出其他可疑之处。” 她一直都低着头,不知道他是何神情。 就在她觉得脖子快要折了的时候,站在陈穆愉旁边的陈霄出声。 “今日烦扰大人了。多谢大人体谅我家公子丧亲之痛。” “不敢,不敢。匪患猖獗,本官也是愤怒万分,斯人已逝,还望陈公子节哀。” 知县说的慷慨激昂,不知道的以为死的是他家血亲呢。 “告辞。” 随着话音,沈归舟眼角余光瞥见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大长腿看的她又妒又恨。 几人朝她走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阿嚏。” 陈穆愉被她身上的香粉味熏得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抬头,担忧道,“公子,风寒可大可小,得赶紧看大夫。” 陈穆愉:“……” 陈穆愉用眼神拦住了身边的人,又冷眼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她说错什么了吗? 陈穆愉那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时,她有些晃神。 泉中那两具尸体,后来她捞出来查看了一番。 她在他们身上翻到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外族文字。 外族人?晋王亲临...... 这南泉县是要有大事了? 知县的叹气声让她回过神来,也提出了告辞。 不管什么大事,只要不影响她自杀就行。暮萋萋的明月照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