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玄幻小说 - 我想救个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在线阅读 - 第35章 一条狗的执念(5000字大章)

第35章 一条狗的执念(5000字大章)

    孙二才在傍晚时分,才彻底吸收完‘蜕凡丹’的药力。

    那蜕凡丹中的灵气在一整天的时间中不断撕扯着他的灵台,便似要将整个灵台撑破一般。

    这个过程很痛,就像是数十个人紧紧拉扯着自己的肠胃,并不断地打结捏拧,要将整个肠胃都延展开来。

    但孙二才可以忍受。

    因为他曾经真正体会过,断骨裂肺的疼痛。

    当时的他,宛如一条死狗一般被人从皇宫里抛了出来。

    那时也是雨天,血水混杂着他浑浊的泪珠,连携着他满腔的不解一同葬在了土里。

    他明明没有做错!

    只是忘记了那宦场上心照不宣的‘规矩’而已……

    而灵台撑胀所带来的疼痛,远不及当日的十分之一。

    他死死咬牙,已经感觉不到牙龈中渗出的血味,强行调动着身体每一寸皮肤下涌动的血液,将其向着灵台第三级阶梯冲刺。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那隐隐松动的灵台,像在为自己不断地打气。

    孙二才体内的血气,随时间而变得躁动、变得狂暴、变得平缓,直至有力的冲击起灵台迸发的裂缝——

    “啊!!!”

    一声阴雨下的高吼,预示着一切在此刻结束。

    孙二才简陋的屋舍迸发浓烈的血气,那清晰可见的灵气在雨水的粘连下都成了血雨,它们拍打在孙二才并不牢固的屋檐上,有的甚至沿着缝隙滴入到屋舍的角落。

    但孙二才并未在意这些。

    如今,他的心绪皆被突破至人三境的喜悦所占据,根本不会去想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如何变化。

    他用力挥了挥手,只是简略的摆动手臂,竟也带出了声声拳风。

    他发觉自己的皮肤变得富有光泽,宛如未经雕刻的璞玉,还未打磨便已经显露光滑。

    浑身因痛苦而渗透的汗水,混杂着阴寒的血气而凝结成霜,被随手一拍便散落在床榻上,成了冰渣。

    孙二才这才首次感觉到,‘仙凡’之间的差别。

    身居人二境时,他只认为那不过是更有力气的自己。

    但现在,他已经超脱了‘凡人’的范畴,甚至可以勉强称得上,那动辄施展万般神通的‘修士’。

    他轻轻摩挲指尖,便有猩红血液自指腹上的毛细血管透出,随着他的思想而转变为一朵血花。

    这花的模样相当丑陋,只能勉强看出那是朵花的模样,这证明孙二才对灵气的操纵还不够熟练。

    但这种体验,是他人二境之时所不曾体会过的。

    “人三境,竟如此神奇。怪不得师父说迈入了人三境,才是正式踏入了修行大道。”

    孙二才始终被亢奋掌控着大脑,他竟是有些迫切地想找他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破瓶颈,要是让江河知道了,估计会吓一大跳吧……”

    说出这话后,他不由一愣。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突破之后第一个惦念的人,竟是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师兄’。

    一想到江河,他脑海中的兴奋霎时间被冲淡了不少。

    因为他记起了江河先前对他说过的话:

    “先前他和我说,别那么早突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师父如此看重我,理应不会害我才对。是不是江河那小子杞人忧天了?”

    “啊啊啊,一下子好烦啊……”

    现实并没有让孙二才犹豫太久。

    那不牢靠的门扉,在顷刻间被敲响,硬生打断了他繁杂的思绪。

    这次的敲门声仓促却又有力,还不等孙二才有所回应,门外便已经响起青玄子有些激动的声音:

    “明才啊,方才为师感觉到你这边灵气涌动,可是你的修为有所精进?”

    孙二才还以为师父十分关心自己,在意识到自己突破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来道喜慰问,当下有些感动。

    他连忙打开门,要将师父迎进来。

    “师——”

    他那喜形于色的神情骤然一顿。

    因为他从未见过师父露出过这种惊悚的表情——

    师父的眉眼一直都如春风般和煦,师父的笑容向来如暖阳般宜人,在孙二才的眼里,师父便恰似山中清修的隐世高人,只以微笑面对他人,喜怒不形于色。

    但如今,那春风般的眉眼变得狰狞,那暖阳般的笑容变得诡异,那本和蔼可亲的皱纹都像是拧在一起般向着他张牙舞爪。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夜晚晦暗的光影,将青玄子近乎塑造成了恶鬼。

    孙二才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说话了……

    青玄子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转瞬间扭转了自己的表情,便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和善道:

    “明才啊,你可是突破到了人三境?”

    “回、回师父……弟子,的确已经突破。”

    “好!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明才,你真是为师的好弟子啊!”

    青玄子连连夸赞,紧紧抓住了孙二才的双肩,大笑起来,

    “来,快来,为师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样法宝,能助你在大道争锋中更进一步。”

    法宝?

    师父还为我准备了法宝么?

    青玄子没有留给孙二才反应的时间,伸手将孙二才紧紧搂在一侧,像一个父亲般拖着孙二才,就向外走。

    “师父,我——”

    回过神来的孙二才想要拒绝。

    至少也要拖延些时间,师父这样子实在太诡异了,虽说自己感动于他的关心,但这关心却……有些过了头!

    但还不等说什么,青玄子便将一张黄纸符箓贴在了孙二才的喉间。

    刹那间,孙二才便觉得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声,甚至连哼鸣都做不到。

    这下,饶是他再傻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孙二才紧紧抓着青玄子的衣袖,于指尖凝聚成一条血线,便要将那喉间的黄纸戳破。

    但一道微风扫过,那灵台血气中凝聚出的血线,就随风散在了空中。

    青玄子加快了步伐,以瘦削的手臂将孙二才紧紧箍住,他的双手明明看起来都有些营养不良,枯瘦蜡黄,但无论孙二才如何反抗,都挣脱不得。

    青玄子将孙二才带到了青玄观最为偏僻的角落,那里是他平日以来起居的住所,亦是最为完好的一处大殿。

    “呜呜——”

    随着时间的流逝,喉前符箓的效用有所削弱,孙二才得以发出些许声音作为挣扎。

    但青玄子根本没放在眼里。

    当他踏入主殿的那一刻,便仿佛真正蜕去了表面和善的躯壳,露出藏在皮囊中伺机而动的恶兽!

    他将孙二才拖行到一处早已刻画好的阵法之上,用浮尘将孙二才牢牢捆住,随后便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让他不要乱动。

    孙二才睁着瞳孔,惊惧地冲青玄子摇着头。

    青玄子难得高兴,稍稍蹲下了身子,以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孙二才的额头,他道:

    “明才啊,往日里为师待你如何啊?”

    孙二才说不了话,但是却以点头回应着师父。

    “当初你被一帮阉人从宫里偷偷扔出来,是为师恰好路过救了你。为师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帮你把腿接上,把心脉续上。如此说来,也算是为师给了你第二条命吧?”

    这话不假,孙二才也十分认可,便仍是点头。

    “为师见你是个阉人,为俗世所不容,便将你带到山上来,教导你修仙,将你引上正路。如此算来,为师于你的恩情,应当属于那‘再造之恩’吧。”

    “是……”孙二才能够艰难的回应青玄子了,可心中除了惧怕之外,还是惧怕。

    青玄子满意的笑了:

    “明才,为师本不愿拿恩情来绑架你,可于情于理,为师都待你不薄。所以倘若是哪天为师需要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帮帮师父我啊?”

    “……”

    “为师很需要你,十分需要你。可以说,只有你才能帮得上为师的忙。既然为师对你有如此厚重的恩情,你反过来帮帮为师,也不是很过分吧。”

    他轻轻摸上孙二才的额头,孙二才只觉得青玄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另一样东西。

    他紧张到眼泪都快要溢出,哽咽道: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弟子做的还不够好吗……

    我只用一年的时间,突破到了人三境。我一直听从您的教诲,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之上。为了得到您的赏识,我几乎不惜一切代价!

    可为什么,您还是要这么对我……就算您不喜欢我,那让弟子跟大师兄们一般还俗去就好,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不如大师兄们吗?师父,为什么、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青玄子究竟想做什么。

    青玄子眼睁睁看着孙二才嚎啕大哭,却只是侧了侧身子,指向一旁的桌子。

    上面赫然摆放着十二个小瓷瓶。

    “明才,你做得很好,比你的所有师兄们都要好。就连为师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人三境。”

    “那为什么——”

    “可为师需要你突破人三境,也只需要你突破人三境。”青玄子冷笑起来,“你的阴血已成,这于为师而言,便已经足够了,再多也便没有了意义。”

    他指了指小瓷瓶,

    “你想要还俗?为师现在正要送你去还俗呢。

    看到你那十二位师兄了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抵达了人三境,修成了我教给他们的功法,这才还俗去的。

    你既如此体恤为师,那为师今天当然也要放你还俗去。”

    话落,青玄子缓缓站起了身,手中法决变换,血色的流光自孙二才身下的阵法之中频闪显现。

    “不、不!”

    孙二才感受到自己灵台之中充盈的血气,正向着外部流散。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随之而来的虚弱感让他根本无力反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喉间迸发的气声在雨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青玄子不在乎,甚至还温和地宽慰着:

    “没关系,明才,就一会儿的功夫。你会先感到自己被抽空,头脑再逐渐变得混沌,你会觉得自己无比的虚弱——这都是正常现象,你只需去接受就好。它不疼,一点都不疼,你便当是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会迎来崭新的人生。

    在你的新生活里,你不再有阉人的身份,也不再会受人欺负。你兴许还能活在一个富贵人家里,安安稳稳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等再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地不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孙二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眼泪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流淌而出。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像狗一样被丢出来的他,早就在生死的边缘中挣扎过一次了。

    他很清楚,人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狗屁轮回,投胎后的人生,和如今的自己根本没半毛钱关系!

    而他明明活了下来,甚至就要焕发出新生!

    可给予他第二条性命的人,却又要将这生命无情的剥夺!

    他感到自己是那般无力。

    那自以为是的付出,日夜苦修的汗水,都似乎在此刻嘲笑起他的无知——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条狗!

    一条在‘抛弃’与‘领养’之间,往复循环的狗!

    自小被同龄人冷眼相待,长大后又被亲生父母卖到了宫里。

    好不容易在宫中安定下来,却又被公公无情抛出宫去自生自灭。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又被恩师所收留领养。

    但那所谓的恩师,从一开始就抱着将他抛弃的目的!

    他是一个人,自始至终却如同一条狗一样被丢来捡去。

    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人把他看作一个人!

    没有——

    吗?

    真的没有人在乎我吗……

    孙二才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可迷离之际,他又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人生,好像不仅是如此——

    “就凭你对大师兄之位如此热忱,待大师兄还俗之后,此位当非你莫属!”

    “善人可能行恶,恶人也会施善。如果想要好好活着,我劝你就打消那种可笑的念头。”

    “道观如今并不太平,这并非空穴来风。你还是多注意些吧,最好是别相信任何人。”

    “晚点突破吧,突破早了不是什么好事。”

    “二才啊,师父瞒着你的事儿,可多了。”

    不!不是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看狗一样看着我!

    这世上还有人真正的关心我,有人把我当作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孙二才抑制不住恐惧的泪水,却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江河!

    孙二才用门牙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不要就这么死在青玄子的布置下。

    他觉得,自己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去做——

    师父有问题,他想杀了每一个弟子。

    所以我不能让江河被蒙在鼓里!

    他已经无法仔细思考江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他只是觉得,江河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作一个‘人’去看待的人。

    他是一个好人!

    我该提醒他,要他小心师父,让他赶快逃走!

    要让他小心师父!

    孙二才在脑中疯狂的呼喊,甚至是怒吼!

    他想要撑起身子,不顾一切地奔到江河的住处,亲口告诉他师父的真面目,让他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那脑海的怒吼,又仿佛只是孙二才的执念。

    他连幻想的资格,都要没有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乃至他临死的哭声也逐渐轻缓。

    直至整个大殿之中,连呼吸声都不再能听到。

    青玄子的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它们夹杂着雨中的闷雷,透过大殿的砖瓦轰隆交织。

    孙二才的尸身上空正漂浮的阴寒血气,他只以指尖轻轻一勾,便将血气尽数装入到小瓷瓶里。

    “现在,就都齐全了。”

    青玄子的嘴角咧开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一天爹爹已经等的太久了……但好在,爹爹终于能把你带回来了……”

    将那小瓷瓶摆放在十二个相同模样的瓷瓶一旁,青玄子自袖间掏出了一张黄纸符箓,借着微风将其贴在了孙二才尸身的额头上。

    那尸身便如同受到操纵一般,以双腿撑地,僵硬地直起身子,扭扭歪歪地站在青玄子的面前。

    “去吧。”

    青玄子并未多看孙二才一眼。

    毕竟重要的一直都是‘阴血’,从来不是孙二才。

    他便如例行公事一般,挥了挥手,让那贴着黄纸的尸身自行离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黄纸会操控着孙二才的尸身前往后山,挖开一片空地将自己掩埋起来。

    先前‘还俗’的弟子们,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孙二才的尸身,却僵硬到有些奇怪。

    它的确听命于青玄子的差遣,但青玄子却发现这具尸身残存的意识,正于尸身之中隐隐作祟,妨碍这符箓的效用。

    青玄子很清楚那是什么:

    “执念?”

    他挥了挥手,任由尸身按照残存的执念去行动,而不加以妨碍。

    看着那步履蹒跚的尸身,青玄子只觉得有些好笑,同时生起了几分兴趣,便任由尸身随执念而自由行动:

    “一条狗,还能有什么执念?”李个腿儿的我想救个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