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遇高人，计无痕

    在白马城县衙偏室内，赵冉、颜良、赵旻三人团团围坐。

    因此次密谈较为正式，因此，三人均坐于枰上，而未再如颜良赵旻两个武夫般，粗鄙不堪地直接坐于席上。

    至于何谓“枰”…老版《三国演义》中，刘备见督邮时，二人之坐具便是枰。也就是一块可供一人跪坐的小平板。

    赵冉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如此说来，少君所虑者，惟此两点而已？”

    赵旻颔首抱拳：“阿叔，此两点便已困扰旻旬日之久。阿叔可有妙计？”

    赵冉拱手还礼：“妙计谈不上，老仆只是略有想法。

    其一，我等可借商队之名，至濮阳城通商货殖，而董公仁身为府君，既知我等至濮阳，必会现身相见，少君以为然否？”

    赵旻颔首：“诚然！阿叔商队既有如此规模，且曹贼素来恤民，则董府君必会主动相见。”

    赵冉拱手道：“少君所言甚是，此为其一也。其二，董公仁精于政事，其必欲摸清我等底细，届时我与其密谈之时，便可试探其态度如何。”

    赵旻霍然起身，对赵冉深深一揖：“此事存极大凶险，阿叔请受孩儿一拜！”

    赵冉慌忙起身扶起赵旻：“少君使不得！老仆累受恩主及夫人恩泽，为少君排忧解难，乃老仆应尽之义也！”

    颜良将二人拽开，一脸嫌弃道：“你们休要再作儿女态！董公仁素来左右逢源，狡猾精明，有甚危险！董公仁焉能做出杀鸡取卵之事？你们但去无妨！”

    他执起赵旻的手，正色道：“阿旻你也休要耽搁，似董公仁那般智计百出之谋士，你无须与他虚与委蛇。

    我仍抽出一队骑兵护卫你们，你们将兵刃藏于车内勿要招摇，随商队一起至濮阳！”

    赵冉笑着拱手道：“偏将军，老朽以为，此事尚需谨慎为善。由老朽先行出面代表少君洽谈，若那董公仁有意投诚，老朽便可先行试探，再由少君出马，偏将军以为如何？”

    颜良摩挲着胡须，蹙眉道：“必须如此？”

    赵冉一揖，正色道：“偏将军，如此最好！一者，若董公仁提出苛刻条件，老朽可断然拒绝以绝其念，使其知晓其仅为锦上添花，却非雪中送炭；

    二者，即便老朽言辞之中对其多有得罪使其不满，只要其人确有意，必会主动约老朽商谈。如此，老朽仍以强硬之态待之，少君再出马亦可从容转圜！”

    赵旻听得两眼直放光。

    谈判高手啊！

    这种人才，即使放到后世，也是不可多得的商务助理！

    颜良啧啧赞叹：“当真妙计！”

    赵冉再次一揖，笑道：“盖因大势在袁公而不在曹贼，在我而不在彼也。老朽借势而为，妙计二字实愧不敢当！”

    赵旻暗暗点头：袁绍拥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定张燕、灭公孙瓒，带甲之士逾十万；

    而曹操甫灭吕布、收张绣，新近又伐徐州，且江东孙策、益州刘璋、荆州刘表均在其后方。

    难怪如今天下英雄都不看好曹操。赵冉这句话甚合我心：借势而为！张绣…我懂了！

    既然我要狐假虎威，便要善于借势才对！而天下大势在何人、或者说何群体之手？原来如此！

    陈珪陈登父子反复、陈宫张邈二人无常、荀彧郭嘉两士先投袁复投曹，其根源皆在于此！

    狗屁大义！狗屁汉室！狗屁袁绍无能！统统都是文人的场面话而已！

    原来…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孙坚张绣吕布之流，根本不可能得天下！

    因为，他们逆天下大势而为！

    难怪贾诩始终不得重用，难怪蜀汉东吴不得一统，难怪三国最终归晋！

    因为，这天下大势，始终握于中原士族之手！

    荀彧或许忠于汉室，可他落得什么下场？忧愤自尽！

    反观他从子荀攸、左右逢源的董昭、被管宁割席断交的华歆…哪个不受曹操信重？

    若非荀攸早于曹操病故，其必受曹丕重用。

    因此，兖州济阴郡人氏董昭也好，徐州陈家父子也罢，颖川郭嘉荀攸，甚至张邈陈宫等已故之士人，他们争的是什么？

    天下大势！也就是家族独占鳌头、得以光大并得以传承之大势！

    三国…不过是士族与豪强博弈、争夺大势的一场豪赌而已。

    被朝廷抛弃的凉州出身之人、庶族出身之人，根本没有资格争夺大势！

    曹操是庶族？还是刘备是庶族？孙权干脆与江东士族共治，最后东吴兵权尽落大都督陆抗的陆家之手！

    曹操是曹参后裔、官宦世家、沛国豪强曹家出身，刘备为汉室宗亲，他俩谁算庶族？

    综上所述，受赵冉这番已算明示的话语提醒，赵旻已知应如何说服董昭和张绣。

    赵冉虽为商贾，却将这天下纷争的本质看得通透无比。

    东汉之亡，亡于士族、豪强及黔首三者之间不可调和之矛盾。

    曹、孙、刘先后解决了这一矛盾，于是他们三足鼎立，司马懿让步于士族，于是司马家及其士族联盟，得以一统天下。

    两晋干脆变成了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

    万幸的是，如今乱世刚刚开启，天下尚未进入三分之局，且如今袁曹之战尚未进入胶着状态，一切都有极高可塑性。

    而且，士族和豪强垄断知识又如何？赵旻这个穿越客，要打破三个阶层之间的壁垒轻而易举。

    历史自他救下颜良那一刻起，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冉默默观察着赵旻的表情，他已洞悉赵旻找到了问题的本质。

    为此，这半老头儿心中赞叹不已：二主君可真有本事！夫人将少君交给他栽培，仅短短几年，少君便脱胎换骨。

    少君打的主意…我懂了！此番我务必竭尽所能，为少君开创出基业！主君，阿冉必不负所托！

    赵旻的谋划，赵云未看懂，颜良更不懂，袁绍甚至认为是小孩子胡闹，惟有这晶莹剔透的半老头儿对此洞若观火。

    高手…果然在民间。

    于是赵冉对赵旻一揖：“少君，老仆已知应如何做，此事需不着痕迹方可！”

    赵旻微微一怔：高人啊！

    他抱拳还礼：“如此，有劳阿叔费心！他们欲求之物，他人或不愿，或不舍，或不明，旻愿付出，亦能做到！”

    赵冉深深望了赵旻一眼，当即起身深深一揖：“少君实乃天下少有之英雄也！老仆虽肝脑涂地亦当促成此事！”

    赵旻赶忙扶起这位智者，笑道：“阿叔休得如此，董公仁之所求，或许有异于他人。”

    赵冉笑着摇头：“天下大势，士人共求，董公仁焉能免俗？否则其人何必煞费苦心迎天子至许都？少君且放宽心，董公仁既为智者，便无不从之理！”

    颜良拍案以示不满：“你们所言，为何我听不懂？”

    赵旻对其深深一揖：“叔父，我们所言，仅一句话：濮阳，乃至东郡，将易主归大将军耳！阿叔，然否？”

    赵冉笑眯眯地对颜良拱拱手：“偏将军放心，冉必不辱命！东郡必归袁公！”

    颜良满脸狐疑：“当真？”

    赵旻笑道：“诚然！天下大势握于主公之手，董公仁必将暗中投靠主公！”

    颜良蹙眉问道：“然则程仲德、臧宣高又当如何？”

    赵冉笑道：“董公仁为曹贼守东郡，冉又仅为商贾，其二人焉知我等密谋？”

    这下，狡猾的颜良听明白了。

    闷声发大财？我喜欢！

    “原来如此！那便依计行事吧！”

    他们三人皆为干脆利落之人，因此，很快赵冉便带着众商贾，在颜良派出的赵旻义从护卫下向濮阳赶去。

    颜良拽着赵旻复又走进偏室。

    他恶狠狠道：“阿旻，你说实话！你到底想做甚？”云垂赏竹涛的汉末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