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心人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院内另一侧的伙计和炼丹师也是有些慌张。 无他，他们只是来打工的，受命于众道盟长老严立的命令前来帮忙。 虽然百味堂蒸蒸日上对他们的待遇也是不错，可为此搭上性命却是不值。 “萧老板，李掌柜，我葛某人上有老下有小，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告辞了。” 萧老板为此一愣道：“你不是还没成婚么？膝下哪儿来的儿女？” 那人面色一红，也不回答，径直朝着院外的人群走去。 谁料好事者却是堵着门，不让其离开，弄得这位葛某人好生尴尬。 紧接着，又有一人从一众炼丹师内走出，学着之前那人一样对着李忆安和萧老板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随着一个又一个炼丹师离开，那些伙计之中也是有人壮了胆请辞。 萧老板起初还一一质问众人，之后则保持了沉默，最后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叹息一声：“哎，也罢也罢，趁着丹宗和护城军还没来，要走的就赶紧走吧。” 话落，又是数人离去，而此前堵门的看客也是让开了一条道。 事关生死，拦一人可取乐，但拦一群人，可就拦不得了，这是要暴乱的。 有人打趣道：“喂，萧老板你不跑啊，还有李掌柜，你不怕死啊，还不走？” 李忆安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李某人唯一的根基就在这第四战线，你让我走，我能去哪儿？” 他语速不快不慢，说得轻巧，却显得无奈。 萧老板没有理会围观的众人，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留下来的几个伙计和炼丹师道：“落叶知秋，落难知友，诸位愿意留下我萧某人很是感动。” 说着，他从空间戒指内取出了一些装有灵石的袋子分与众人。 “诸位，这份恩情我萧某人记下了，趁丹宗还未派人前来，几位也赶紧走吧，掌柜的那边我来处理...” 说完，萧老板又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算是了结了这段时间的雇佣关系。 李忆安也是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萧老板所说。 这种关键时刻最是考验人心，想走的就走，愿意留下的留下。 他绝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亏欠对他好的人。 至于眼前这事儿，他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所以他虽然看似有些惊慌，实则稳得一批。 那留下的几人听了萧老板的话，又看见李忆安点头却是一个也不曾有离去的念头，只不过留下的这些人年龄都有些偏大，只有少数几个是与李忆安相差无几的年轻人。 其中一位年迈的炼丹师找了个台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礼数不礼数了，反正都要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干嘛。 紧接着，他说道：“萧老板，我老了，我几位朋友也年纪不小，早就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机。我们呐，这一辈子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小小的三品炼丹师，修为不长寿命不增，与其离了这百味堂死在那妖族口中，死在那人心争斗之中，倒不如就死在这百味堂了，至少这百味堂我待得舒服！今天，我说什么也是不走了，赶我都没用！” “你...你怎么这么固执！” 萧老板红了眼，他赶人走和别人主动走，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人心冷暖自知。 这就是人性，你怪不了别人，别人也怪不了你，因为这才是常态。 又有一中年炼丹师也是坐在了那名年迈炼丹师的身旁道：“我也留下，萧老板你也别劝我，我大哥去了第三战线的百味堂分店，采购货源的路上被丹宗的杂碎给害了，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萧老板一愣，一时语塞。 那中年炼丹师继续说道：“萧老板，我知道，你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怕我冲动去寻仇，我不傻，我也不怪你，我就是气不过，哪怕今天是死，我也想看看丹宗那帮子杂碎是怎么对我下的手，我要亲眼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话落，又有数人回应，坚决不走，势要与百味堂共存亡。 李忆安也是略微惊讶，但神色随即变得冷冽了几分。 生死关头，却要与百味堂共存亡，不是看不到希望，那又是什么？ 换句话说，留下的这些人要么自身，要么其周边的朋友，家人，都在近期遭到了丹宗的打压，这才导致了众人必死之心。 当然，真心愿意留下的也有，就比如年纪稍小的那几个伙计，觉得百味堂定能摆脱这次危机，对萧老板和李忆安无比自信。 围观的人中有人诧异，有人愣神，也有人带着戏谑，觉得这出戏出乎意料地精彩，但人群中更多的是感动。 因为这里是仙妖战场，围观的人中数量最多的是私人猎妖人和行脚商，以及大量散修。 如果大陆南方有足够的资源供他们修行，如果能入得了仙宗，他们又何必跑来这里谋生。 也正是因为南方的局势已被根基深厚的仙宗牢牢掌控，他们才不得已来到这仙妖战场，来这混乱之地搏一搏自己的修行之路。 不仅如此，他们来了这里之后才会发现，最终他们还是仙宗的打工人。 而这仙妖战场，吃人的虽是妖族，可吃人不吐骨头的却是人心。 今日百味堂这一幕令他们回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曾经与同伴一起出生入死，与妖族斗智斗勇的一幕幕回忆，而这都不算什么。 最令众人感到心酸的是自己数日劳苦所得，却被某些猎妖团，被其他仙宗弟子抢夺的场景。 对于大多数私人组织的猎妖人和散修来说这都代表着强权，是他们无法心中无法言喻的痛，因为反抗的后果就是死在他乡。 譬如李忆安曾经遇到的楚天夫妇，为了自己的孩子深入天狼山脉却是遭到了赤焰猎妖团少主的刁难。 又譬如曾经羽箭宗的徐龙敢在天狼山脉对同为仙宗弟子的柳仙儿下手。 如此种种，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士... 而今日众人在百味堂所见的种种，就好像是曾经的回忆压在了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不吐不快。 同样的，如果仙宗行事连主城之内都可以横行不顾规则，那他们真的不敢再想象自己今后的处境。 紧接着，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一人高喊道：“萧老板，李掌柜，我徐某人修为低下，但今日这事儿是我亲眼所见，是丹宗弟子不顾城内规矩率先动手，羞辱你们在先，你们只是被动进行反击罢了。” “对，萧老板，我石某人也站你们这边！” “对，还有我！” “我兄弟也是被仙宗逼死的，算我一个，大不了老子南下不干了！” “说得好！” “...” 李忆安对于眼前这一幕有些出乎意料，他有准备接下来的手段，却没有料到众人的情绪居然被萧老板等人给调动了起来。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调动人心可以造势害人，亦可解局救人，大势之下，少有人能逆水行舟，哪怕是仙宗也不行。 而在人族与妖族之间没有大型战事之时，猎妖人和行脚商在多条战线里都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是各宗保障稳定资源的途径。 而第四战线是九条战线里商业贸易最为集中的一条战线，各宗都不会允许有大规模的混乱在此出现。 也就是说，就眼前这场面，各宗在百味堂一事上若是偏袒丹宗，那就得细细思量斟酌一番了。 李忆安沉声道：“多谢诸位，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李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不信这第四战线还能任由他丹宗只手遮天！” “好！我顶你！” “李掌柜，我也顶你！” “李掌柜，真汉子，我徐某佩服！” “...” 李忆安一时语塞，怎么感觉画风有些不对，却又不知怪异在哪，反正如今顺势而为，解局也会轻松不少... 萧老板立刻招呼了一人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又丢给了他一枚空间戒指。 那下人接过之后立刻小跑入了人群。 萧老板随后对李忆安传音道：“掌柜的，我们身为众道盟的一员，也许丹宗还会有些许顾忌，但你不同，你和众道盟只是合作关系，必要的时候...” “必要的时候可以被抛弃么？”，李忆安回了一句，其实大家心里都懂，但如今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萧老板无奈叹息道：“是啊，咱们这里的事情，盟内早就知道了但迟迟未曾派人前来解决。我刚才差小刘再去跑一趟，这次带了我们百味堂这几个月的利润，不知道盟里会不会派人前来。” 李忆安刚想询问众道盟的事情，空中已有数人出现。 他们分别是丹宗，器宗，刀宗，符宗，御兽宗还有力法宗的护城军小队队长。 剑宗为何缺席倒也能理解。 因为第四战线的剑宗守城府被剑宗暗堂给搅和一次，随后暗堂被发现与鬼宗有染。 如今鬼才知道剑宗守城府内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用说是否还有余力维持日常的守城一职。 而这些队长之所以孤身前来，实在是商业区此时人满为患，达到了低头踩人脚，抬头闻鼻息的恐怖程度。 对于主城限制临空的规定，并不包括他们这些执法者在内。 只不过，商业贸易为主的第四战线，守城军队员大多是凝神境修为无法临空，所以他们这些队长只能先行一步。 这几人在空中碰了个面后便缓缓落在院内。 身背一柄长弓的中年人明显是今日羽箭宗的护城军小队长。 他落地后立刻怒道：“谁在闹事！知不知道主城的规矩。” 丹宗小队长落地后一言不发，立刻朝着那几具尸体跑去，见已无生机眉头紧皱。 他随后跑到了地上几近晕厥的两位丹宗弟子身旁，取了一些丹药给他们二人服下并尝试用真元疏导。 待到这二人缓了口气便开始询问这里发生的事情。 其他的几个仙宗的小队长则是落地后开始与李忆安攀谈起来。 “哟，这不是李掌柜么，前段时间听萧老板说你外出弄什么新丹，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刀宗小队长一脸笑意的问道，对于院内的尸体视若无睹。 御兽宗的小队长也是笑呵呵的问道：“李掌柜，之前各宗追捕九尾狐伤了太多弟子，要不是李掌柜你仗义相助提供给我们丹药，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你这百味堂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上面交代过，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帮忙解决的，一定帮忙。” 一定帮忙？百味堂出事儿你们会不知道么？ 听之前的那位炼丹师所说，其他战线的分店也遭到了丹宗的打压，你们这个时候说这些场面话，可真漂亮！ 当然了，这些都是心里话，说不出口，可既然御兽宗开口了，那他自然就将这里的事情给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在告知的同时，在场的围观群众也是时不时地附和几句，给人一种客观真实的感觉。 很快，曾经受过百味堂恩惠的几个仙宗便开始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只不过，言语之中大多是一些无用的补救措施，例如赔偿，道歉等等，一个都无法真正地落实下去。 李忆安知道，要真是听了他们的话，照着他们去做，说不定入了人家丹宗的槛就得横着出来了。 听着几人越说越离谱，丹宗那位小队长‘噌’的起身怒道：“赔偿？我丹宗像是缺钱的人么？你们可知死的是谁！” 正在与李忆安攀谈的几人不以为然地问道：“不过是寻常弟子，而且是他们动手在先，李掌柜出手情有可原，不是我说你啊，老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把事情弄大了，大家都下不了台。” 丹宗小队长闻言指着众人骂道：“你们知道个屁，死在那丹炉之下的是丹宗两名化源境弟子。” “啊，这...”，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李掌柜居然能有如此实力，要知道，他们自身也不过化源境修为，但要用一炼丹炉直接砸死两人，还是做不到的。 可这还没完，丹宗小队长转身看着李忆安道：“李掌柜，你修为进展神速，行事风格也是狠厉得很啊，我秦某人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死定了！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随赵高明赵长老北上的亲传弟子，后果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什么？亲传弟子！！！”，几名小队长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李忆安一步踏前，指着丹宗弟子的尸体道：“怎么，按秦队长的意思，他们违反城规在先，又欺辱殴打我百味堂中人，我这个做掌柜的还不能出手了？” 他指了指门外的围观群众道：“第四战线，以商业贸易为本，若是仙宗在城内尚且如此，那我们这些经商之人，这些猎妖人，散修，可还有活路？哼，今日欺我百味堂，明日你抢烧商业区，难道你丹宗就能在这第四战线只手遮天了不成？” “对，李掌柜说得对，咱们这些人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的在天狼山脉为你们仙宗提供物资，你们如此行事，那我们该当如何？是不想给我们活路了么？” “说得好，我也想看看，你们丹宗是不是真的就能一手遮天！” ... 看着局势渐渐失控，各宗小队长一时之间难以抉择，更不想插话惹来是非。 丹宗小队长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刚要出手，却是想起了自己同门的惨状。 “好，你们给我等着，你们应该庆幸，庆幸赵长老不在铺子而是去了守城府，否则你现在就已人头落地！” “对了，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 他指了指留在百味堂内的所有人道：“你要是走了，那他们就得陪葬！” 话落，也不等李忆安回话，丹宗小队长已是右腿虚空踏步，随即‘轰’的一声腾空朝着丹宗守城府的方向飞去。 至于地上那两名丹宗的凝神境弟子，他想来也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下手，这才并未带走。 丹宗这小队长一走，其余人等顿时有些尴尬。 普通弟子真就算了，毕竟违反城规在先，人家出手也是合情合理。 可问题就在于人家有靠山，而且来头不小。 这下此前说话太满的几位队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力法宗的两位队长倒是颇有兴致，竟开始在围观群众之中进行调查。 李忆安甚至觉得力法宗的人都特别喜欢看热闹，矿山之中便是如此，如今也是... 萧老板更着急了，“掌柜的，快走吧，小队长之上便是主城负责人，很难脱身。” 羽箭宗的小队长冷笑道：“萧老板，你这话可就说错喽，这事儿可不是由丹宗在第四战线的负责人来处理，而是直接请动赵高明赵长老才对。对了，秦兄之前说了，李掌柜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因为那是无用之功，洗干净脖子等死吧，哈哈哈！” 萧老板被气得剧烈咳嗽，他也的确是着急了，派去找众道盟的伙计还没有消息，丹宗已是开始上报，其他各宗束手无策，往日的援手之恩，一到关键时刻全是场面话，全都是个屁！ 至于此刻幸灾乐祸的羽箭宗就更不用说了，百味堂刚开业的时候就随着丹宗前来捣乱，他们巴不得百味堂开不下去呢。 萧老板的咳嗽声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李忆安这才想起萧老板的伤势。 之前萧老板也曾自己吞服过丹药并做了调理，但一看这样子就知道那些丹药的品质不高，无法抑制伤势。 他二话不说将萧老板扶到了一旁，待其坐下后取出了一些上好的丹药让其服下，见萧老板症状开始减缓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年头，关键时刻还能考虑到他人人身安全的可不多见... 风清子等人此刻已是混入了百味堂留下来的人群之中。 众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对李忆安说过，如果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现如今李忆安还是未曾求助于众人，而这里是他的产业，他做事也有分寸，既然他不开口求助，那他心里定然已经是有了对策。 就算到时候真要是动起了手，以他们一行人的修为也是能保住李忆安的，所以众人并未多做什么，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见李忆安安排好萧老板后便来到了几位小队长的面前轻声低语。 没过多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似乎李忆安有什么东西交给了他们。 紧接着，那几个仙宗队长便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李忆安久久不语。 而李忆安做完这一切后，后退一大步拱手大声道：“几位，昔日你仙宗有难，我百味堂鼎力相助，如今我百味堂有难，可否请各宗长老主持公道，不求我百味堂荣华富贵，只求公道犹在人心！” ...爱吃宵夜的九世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