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彩云之南铁索横江

    当夏天的尾巴悄然到来，当田野的稻谷微微发黄，当一排排大雁向南而飞，当一株株枫树由绿转红，云图的秋季即将来临。

    彩云之南，图绘险川。

    炎夏南疆，毗邻缅颠王国的云图，怒江汹涌澎湃，如一条威仪巨龙，在大地上飞驰奔行。

    吉马乡稻米村。

    村庄处于崇山峻岭之间，怒江横断南北，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路，是一根铁索。

    这种铁索名为溜索，古时称“撞”，连接怒江两岸，人由高而低越过河谷。

    铁索横江，无锦帆冲浪，有的只是若干年来此地土著居民的日常。

    怒江水流湍急，且时常涨水放浪，在这种情况下，溜索过江无疑是危险的。

    千百年来，葬身其中者不计其数，但即便如此，大家依然趋之若鹜，不是不怕死，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稻米村虽名为稻米，实际上能耕种的地并不多，一年到头的那点收成，并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家庭。

    要生存，就必须另谋出路，好在这里群山万壑，野生资源丰饶富盛，林间走兽，菇草药材遍地生花。

    近年来，随着动物保护法的逐渐成熟，原本许多让人赖以为生的可猎杀野兽，已经不能再捕捉。

    外地工业的兴起，使得村民看到了淘金的渠道，纷纷越过怒江走出大山，去往外面的世界谋生活。

    现在的稻米村，差不多“十室九空”，多是些年迈老人居家，照顾着成为留守儿童的孙辈。

    近些年来，随着祖国经济的井喷式增长，扶贫项目开启，拨款纷纷落地，稍远点的村落或修路或搭桥，总算是有了连接外界的通道，与新时代接轨。

    只是稻米村实在太偏，桥梁建设迟迟未到，村民们依旧溜着铁锁，好在早已习惯，倒也生不出什么悲愤之心。

    他们始终相信，这个伟大欣欣向荣的国度，不会遗忘任何一个人民，所以始终在希冀，桥梁搭成的那一天。

    除却不能再捕获的珍稀野兽，大山的产出便只剩下草药，云图气候宜人，更是草植的乌托邦，各类名贵药材昂首以待，静静恭候屠刀割颈。

    采药是个技术活，不仅要对药材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对摘取时间也有讲究要求。

    比如九藜龙珠，它生性喜阳，那就不能到阴湿的那面山坡去寻，那会一无所获。

    又比如刺根子，这种植物善于藏匿，往往生长在蓬松的土壤里，若没有老道经验，决计觅不到其藏身之所。

    学会这些东西，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由于入行难度太大，所以并没有很多人选择加入，在他们看来，不如去外面工作来的实在。

    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年满二十的小霍便是这样一个采药人，从小开始，他就攀爬在崇山峻岭之间，时至今日，哪怕尚且年轻，已经是一位经验老道的行业翘楚。

    周遭的峻巍险峰，无一不如履平地，哪些药材在什么季节成熟，哪些时候需要避开娇弱的蓓蕾，甚至于，他还会人工培育一些易折的药材，等长大以后再去收入囊中。

    按理说，这么努力的人应该过的很好才对，可与之相反，他的衣裳破破烂烂，补丁遍布，只有那双质朴的眼睛在熠熠发光。

    映出云图的千山万水，映出生活的不易艰酸。

    身负竹篓，顺着铁索滑过滚滚怒江，很快来到对岸，悲戚的看了一眼江水以后，他大步向前。

    与南岸的层峦叠嶂不同，往北走四五公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市集便在此地。

    穿过熙攘人群，远处，有一块木质招牌，上书除疬两个大字，招牌老旧，加上字迹已经黯淡的不成样子，这家诊所看起来门可罗雀。

    跟表面不同的是，只要在此看过病的人都知道，诊所的主人医术高超，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经过他手，必定药到病除。

    小霍把背篓放下，抬头望着诊所老板说道:“这两天的货，您验一下。”

    诊所的老板兼唯一医生庄决明看都没看，说道:“放下吧，过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对于庄决明，小霍是敬重的，许多年前，他就是一名赤脚医生，四处穿山越岭给人看病，后来在一次出诊的路途中摔坏了腿，便开了这家小诊所，继续行医。

    医者难自医，一生看病无数，却对自己的腿疾束手无策，也算是一种悲哀。

    小霍走到庄决明对面坐下，仪态规规矩矩，说道:“您请说。”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云图固然风光无限，但你在这里，总感觉有些屈才。”庄决明道。

    这么多年，他教过小霍无数药理知识，对方一点就通，这份天赋，是他平生仅见。

    这样的一个人每日在山间行走，怎么说也算怀才不遇。

    小霍眼中有一丝向往，很快就被平静取代，说道:“我走了，弟弟妹妹们便无人照顾，况且，我只会采药，去了外面也没有一技之长，怕还不如在家收入来的高。”

    庄决明叹了口气，这孩子，十来岁时，父母便在溜索过江之时双双坠亡，留下三个弟妹，年幼的小霍打那时候，就承担起了生活的重量，直至今日。

    “不，你的天赋，是我平生仅见，不要妄自菲薄。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让你去外面看看，但那时你和你弟弟妹妹的年纪尚小，我不敢说。

    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已经长大，就算你不在身边，他们也会照顾自己，再不济，还有我这个瘸子帮忙，不会过的不好。”庄决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次要将他说服。

    小霍说道:“出去，又能去哪里呢？”

    庄决明掏出一张海报，递了过去:“国家征兵，工资待遇还不错，起码比你现在的收入高，将来退伍，也能找个好工作。

    最重要的是，这份收入，可以让你的弟妹们安稳的上学，要知道，军人家属，学校很多费用都是减免的。”

    年轻的采药师傅眼神闪烁，在内心天人交战，三个弟妹的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渐渐的力不从心，这份机会，无疑能解决他的焦虑。

    良久，小霍点头答应。

    “我去。”

    瘸腿医生露出笑容:“放心，你家里有我。”

    “拜托了。”小霍认真道。

    回家告别以后，穿着补丁衣裳的青年，第一次花天价坐上绿皮火车，怀揣不安奔赴红顶高原。铃舟的牧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