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俞文星抽空回了一趟宋家老宅。

    宋宅的装修有些年头了，虽然每年会定期维护，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破败感，配合门口光秃秃的树枝，好不凄凉。

    这次他没有故意迟到，不过到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只有宋老爷子和宋二的位子还空着。

    他的大舅——宋启德的Omega今天依然没有出席，代替她坐在宋启德身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长得与之有几分相似。他面容俊秀，一双眼冷淡地扫过俞文星的身上，压迫感扑面而来。

    坐在他周围的Omega们不动声色地拿帕子掩了掩口鼻。

    老爷子不来，其他人也没心思演什么兄友弟恭，都僵着脸凝神听外面的动静。15岁的宋心很快坐不住了，小声跟她的Omega母亲抱怨，然后被宋三严厉的一瞪吓得闭上了嘴。

    俞文星跟着宋倩云坐在了桌子最末端，宋倩云显然对这场家庭聚会的内容一无所知，两手紧握，皮质手套上留下了几个指甲印，身体也在小幅度地颤抖。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最受宠的宋二扶着老爷子走了进来，所有人立刻原地起立。老爷子脚步不好，右手拄着拐杖，撑在地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老爷子年龄大了，气场仍不输从前，俞文星还感受不到那种来自Alpha的威压，却在他进来后呼吸困难了几分。他掐紧掌心，让自己尽量能保持清醒。

    待老爷子坐稳，朝众人抬手，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宋启德迫不及待地附到他身边低语：“父亲，人带来了。”

    老爷子掀起眼皮瞧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慢悠悠“嗯”了一声。

    宋启德面露喜色，和那个年轻人一同站起，搭着他的肩道：“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儿子，宋澍。”宋澍朝众人颔首。

    “之前由于各种原因，这个儿子一直流落在外，今天终于有机会带他回来，也算是没有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了。”

    宋启德邀功似的望向老爷子，手挪到了宋澍后颈，俞文星看到他不适地皱了下眉。

    所有人的表情都难看了起来。

    之前他们多少有收到风声，宋启德又是个花边新闻不断的，若不是看在他原配的家世上，早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冒出来了。

    但是看这副架势，宋启德一早就和老爷子通过气了，老爷子恐怕也很满意这个Alpha孙子。

    宋倩云抖得更厉害了。兄弟姐妹里只有她是Omega，俞文星又迟迟不分化，她的日子原本就过得举步艰难，这下再蹦出来个宋澍，她甚至无法想象今后俞明远看她的眼神会是怎样。

    老三老四家的也高兴不起来，谁都想在老爷子面前多挣些脸面，奈何自己能力比不过宋启德，又不如老二受宠，孩子也都没到分化的年纪，顶多能在宋倩云那找点优越感，可那又有什么用？

    宋二倒是不屑，他孩子多，怕吵着老爷子才都扔到了书房里，由他们的大儿子带着，等一会儿结束了就引老爷子去含饴弄孙。宋启德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才弄出一个Alpha出来，够谁看的啊。

    各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开始假惺惺地给宋澍介绍自家成员，轮到宋倩云时老爷子忽然开了口：“文星。”

    俞文星脊背上窜过一股寒意，在宋倩云惊恐的目光中起身，与老爷子对视。

    老爷子用那双浑浊的双眼审视他，随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哼。”

    宋倩云脸都绿了，从前老爷子再不喜欢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会多少给她留点面子，从来不会像这样……她知道俞文星没分化的事没可能瞒过她父亲，没有性别的孩子比她这个Omega还不如，可她又能怎么办？

    俞文星呼吸一滞，远处的吊灯在他眼中竟然有些重影，他意识到后颈传来的热度不是什么好征兆，只能将拳头再捏紧几分，主动与宋澍打起招呼：“表哥好。”

    宋澍嘴角勾起一个得体的弧度，回他：“表弟好。”

    离开宋宅时母子俩的脸色难看极了，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是宋倩云忍不住先开口道：“最近还是没有……”

    “没有。”俞文星打断她，“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情况。”

    既然知道了他是在哪家医院检查，宋倩云就必然会和医院买他的体检报告，他那些不稳定的数值代表了什么，宋倩云心里一清二楚。

    宋倩云咬住下唇，脑中全是方才宋老爷子看俞文星的那一眼，不顾司机还在场，她哽咽了起来：“……到底要妈妈怎么做才能让你分化呢？”

    怎么做？俞文星靠在靠背上看窗外，心里茫然地想着，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放弃把他变成一个Alpha，谁又能来告诉他该怎么做呢？

    他没有回答宋倩云，宋倩云也像被抽干了力气，难得的没有追问他。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开进花园三期，俞文星下了车，宋倩云跟在他身后，却被他回头盯着，明摆着是不欢迎她去。

    她白着一张脸，问俞文星：“不请妈妈上去坐坐吗？”

    俞文星则说：“离我远点。”

    宋倩云听明白了他的回答，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晃了晃，随后忍痛看着儿子与自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