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虚实
这一年入冬来得极快，前一夜还是秋风萧瑟尚能挣扎些冬日前的温存，水塘里的游鱼尚且能动弹几下，第二日一早却突然冷意倍增，北风呼号着卷走大地残存的温度，将风霜披在了枝头。 上辈子的这一年，江南气候异常，深秋还发了洪水，导致大片田地被淹，流民往中原逃难，险些惊扰了亲巡洛阳归来的圣驾，后被肃纪帝将此事指给太子处理，太子亲自带着众官员将流民安置在了中原腹地，重新入籍编册，在京都周遭的圣人脚下有了新的归所。 这在萧憬琛的太子生涯中更添了几分果决干练，也初显他未来登基后为民勤政的优秀品质。 这一世，流民来得早了些，刚巧被代替圣人巡查的太子撞见，还被歹人利用打了掩护对着太子放冷箭，不过好在太子的伤势虽看起来严重但很快稳定了下来，并没有给朝中带来什么震荡，不过还是震慑住了实施此次暗杀之人，起码在太子大婚前一直平安无事。 朝堂如何风平浪静，又如何暗潮汹涌，于顾云来说顶多只是平日里的一些谈资，聊聊闲而已，但当时萧憬琛受伤昏迷时，竹笙对他说的那番萧憬琛为了他做的一些安排，以及左相府的种种都在他心里埋下了不小的疑惑。 萧憬琛到底要做什么？ …… 顾云在质子府和云祁相处可谓是温馨又甜蜜，还溜猫逗狗，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好不惬意。 十日后。 云祁和顾云刚从外面回到质子府，阿赞善便将线报得来的左相府相关详实送了过来，云祁拿过后仔细查看一番才递给了顾云。 顾云坐在桌前，仔细看着上面的记录，越看越眉头紧皱。 详实上记录了萧憬琛和宋葳蕤自定亲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宋家小姐也确有一个姘头，就是她的教书先生，此人是宋相公的门生，名叫周钦霁，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当初科考得了个二甲进士，还算不错，只是后面庶吉试考得不好，只能到吏部候缺，混个七品官当当，这一等就是好些年。 在这好些年里，周钦霁一直在书院做教书先生，因为当初科考时蒙宋睿青眼，拜了宋相公为老师，师徒关系尤为不错，宋睿便将他带回府给独生女教授诗书文理，算得上十分优待。 周钦霁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时运不大好，二甲进士起点颇高，但后续就可谓一落千丈了，等了小五年，还是只能待在书院里，高不成低不就，一般人估计早就打哪来回哪去了，但他脾气谦卑恭敬不争不抢，一直耐着性子在书院里待着，边教书边候缺，心气难得，十分符合宋相公不在朝中任意为流，铮铮铁骨只为圣人的傲气。 于是周钦霁就算庶吉试考得不好，也还是和左相走得很近，还请了他回去教导宋葳蕤，这也是两人感情萌芽的根源所在。 一个儒雅偏偏的教书先生，一个懵懂纯真的深宅贵女，即使年纪差得大了些，那周钦霁比宋葳蕤大了整整十八岁，也还是因为这一来二去的“师徒”情谊，便生出了别的心思，最后还生米煮成了熟饭，至如今，宋葳蕤身孕五个多月近六月。 左相一手促成了这个不能道的隐秘恋情。 这也是被萧憬琛拿捏着的关键，宋葳蕤在和他定亲之后，还同这个一直在府中教导她的教书先生有了染，珠胎暗结，于公于私都是不能忍的。 但萧憬琛偏生忍了下来，还借此提出了“换太子妃”的要求，让宋睿认下一个“女儿”，代替宋葳蕤和他成婚，对外，左相仍然是他萧憬琛的老丈人，对内，也能保住宋睿、保住左相府的颜面。 宋睿悔不当初，觉得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偏偏这时萧憬琛还直接施压让他“狸猫换太子”，就让他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正常人头上带了绿，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来？还“出主意”全老丈人脸面？这样正正好有了后续的安排，只怕是先前就早早安排好了吧！ 到底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宋睿静心一想就琢磨出萧憬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萧憬琛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赌他不敢将女儿未婚先孕以及定亲后出轨之事公之于众被打脸，只能按照他的要求“认亲”全了这个“体面”，但这个“体面”到底是不是他宋睿自己一手促成的，还得说道说道。 恐怕，连女儿和周钦霁的事情，都有萧憬琛在中间的推波助澜，不然也不会都等到孕肚显现瞒不住了，才提出计策来。 萧憬琛既想得他的助力稳坐太子之位，乃至以后的帝位，又想要将自己的龌龊事通过他宋睿来顺理成章。 其恶毒可见一斑，那个“女儿”定然就是那“龌龊之事”了。 宋睿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当即拍板要报仇，让太子在巡查回来的路上出意外，如若死了，也算是直接断掉这个亲事，没死，也可做敲打，就算到时候被萧憬琛再在暗中使绊子弄他，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顾云摸着下巴细品，怪不得竹笙说宋相公快被萧憬琛气死了，这男人的血气都被萧憬琛给气出来了，拼着刺杀太子的大罪都要搞这么一出呢！ 看顾云这般认真地阅览详实，云祁去给他沏了壶香茗，弄了个小炉子将水煨着，还将他们方才带回来的豌豆黄摆出来放在他随手能拿到的地方，以便顾云边看边吃，好不惬意。 顾云一看恋人这么贴心，等他摆好东西坐下来后，便伸手搔了搔他的下巴。 “看出什么了？”云祁有些好奇顾云的反应。 顾云用舌头顶了顶口腔软肉，“你前世听说过这个周钦霁吗？” 云祁摇头，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顾云将云祁面前的杯子里斟了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个周钦霁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就是年纪大了些，不然左相早就将女儿指给他了，按照宋睿那种哪一边都不站，一心只跟着圣人脚步走的官途生涯宗旨，与任何一方势力结亲都不如把女儿给一个最信任又最能控制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是独生女儿，那还是放在身边才能一直护着。” 他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可就是因为周钦霁年纪太大了，所以左相只能在其他才俊中挑选女婿，之前那个被我杀掉的岳峥就是他选中的一个好控制的，只不过人都没了，就不了了之，然后就让萧憬琛钻了空子。” 一口香茗下肚，口齿留香，清新的滋味顺着食道直接氤氲至胃里，又热气腾腾，立刻就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云祁吃着豌豆黄，喝了口茶润喉，“你是说其实因为周钦霁年纪大，所以他其实是不会引导，或者引诱宋小姐行鱼水之欢的？” “没错，上辈子其实是有这么个人，周钦霁，他同宋葳蕤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什么逾矩，宋葳蕤同萧憬琛定亲之后更是几乎与其断了来往，一心只放在萧憬琛身上。将暧昧之情直接掐死在了摇篮中。”所以才在后面太子大婚后将顾云当成了眼中钉，多处针对。 自己心心爱爱的丈夫，在新婚夜同别的人睡在了一处，任谁也忍不了。 所以顾云从来不讨厌宋葳蕤，只是难过，他们两个都是被萧憬琛利用的棋子，不过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是养在身边的杀手。 但也怪自己太喜欢当大圣人了，隐忍宋葳蕤对自己的泄愤，从来不跟萧憬琛提，所以落了个惨死…… 想到这里，顾云一阵恶寒，怎么开始给萧憬琛找推脱了，罪魁祸首就是萧憬琛在玩弄权术，才害了他的。 “这么说，宋相公猜得没错，是太子从中推波助澜让宋小姐在待字闺中时和周钦霁发生了实质咯。” 云祁的话将顾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顾云眨眨眼看着恋人，冲他微微一笑，张嘴啊了一下，对方便拈起一块豌豆黄喂给他。 吃了豌豆黄，再喝了半盏茶，顾云回道：“应该是了。” 将手里的详实折了几折，放进小炉子里烧掉，顾云又对云祁单眨了一下右眼：“我要去夜访左相府探探虚实，不介意吧？” 云祁摸了摸鼻子，知道哥哥这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点头，“那哥哥小心行事，我等你回来。” “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