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各藏心事
带着云祁回到别庄，亲手将人送到了药罗葛的近卫阿赞善手里，阿赞善明显找不到人有些着急，操着一口顾云听不懂的天辰话一阵狂说，顾云一脸莫明地看着云祁，云祁忙对顾云翻译道：“阿善赞说感谢哥哥送我回来。”又拍拍阿赞善的手臂，用天辰话同他说了几句表示安抚。 顾云点头，“不客气。” 天色已晚，萧憬琛吩咐晚间时分在院里汇合不得违逆，顾云脚下加快速度赶在晚饭前回了六皇子的院中。 上辈子岳峥在这次围猎里“不慎”丢了性命，宋相公不得不重新寻觅良婿。之前一直未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的六皇子萧憬琛，在这次围猎中斩获颇丰，一举拔得头筹，得了圣人许多嘉奖。见到如此相貌和身手的萧憬琛，便让本不愿与皇室结亲的宋相公将他列入了女婿名单里。 这辈子，也必是如此。 顾云同萧憬琛的手下问了问之前的围猎之事，得知了这个不出所料的结果，一时间又将之前怀疑他重生的那点苗头按了下去。 拿不准的东西，又没有更多的证据加持，就还是不要让自己思虑过多得好。 事情成功办妥，不久后，萧憬琛便能同那宋葳蕤定亲了。 罗刹面具送给了云祁，顾云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到水池边洗手，虽然这次任务并没有沾血，但上辈子每次杀人那种诡异的血腥气仍然随着他任务的成功萦绕在了这双细白的手上，挥之不去。 这处皇室别庄打造得十分雅致，取了山泉活水沿着架高的竹节流淌，水声叮咚，直至淌入池子里，池中鱼儿摆着半透明的尾鳍，静若空游无所依。夕阳夕照，将那几尾游鱼的影子投在了池边，顾云在竹节的入水口接水洗手，溅落的水流将池面勾出涟漪，把那原本描摹得清晰无比的影子蜿蜒成鬼魅，迟迟未能复原。 正当顾云专注着洗手的时候，萧憬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从后面抱住了他，下巴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刚好搁在他那块凸起的骨头上，有些疼。 六皇子执起他的手帮他清洗。 就像当初选定顾云那日，一点点地清洗，一时间，周围安静极了，静得只有水流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 顾云身体僵直一下，又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眼睛盯着抓着自己手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牙齿轻轻咬住口腔内壁的一点软肉。 “可还顺利？”萧憬琛的声音从左侧颈边响起。 “嗯。” 似乎觉得这样回答很干巴，顾云又补充了一句：“万无一失，请殿下放心。” 萧憬琛笑了一声，闭眼深深嗅了嗅顾云的味道，又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细白瘦小的手，这双手，为了他沾染了鲜血，“阿云做事，我一直很放心。” 顾云不知道萧憬琛又在抽什么疯，这会儿硬要抱着他洗手，“殿下，能别抱着我吗，我可以自己洗。” 萧憬琛不回答，却抛出了另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该叫我什么？” 顾云：“……”没完了是吗。 拼命暗示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顾云默默深呼吸了几次，“……憬琛哥哥。” “嗯，这才对。”萧憬琛掏出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给顾云把手擦干，然后牵着他的手，“阿云饿了吧，走，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吃的饭食多是顾云喜欢的菜品，经过那次在用饭时的小插曲之后，他和萧憬琛一齐用饭时周围就没有了随侍，这也方便了萧憬琛对他动手，摸摸抱抱是少不了的。 不过今日萧憬琛很规矩，认真吃饭，然后等仆从将餐具撤下后才抓着顾云往他的卧房去。 “殿、殿下？” 萧憬琛鼓着腮帮子，转头看着他，“……” 好吧，又是这样，顾云没办法：“怎么了哥哥？” 六皇子似是有些自责，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卧房，将人安置在美人榻上就去找药箱，“你受伤了。” 原是这样啊…… 顾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动了动肩膀，肌肉牵引倒是后知后觉背上有些痛，估计有的地方破了皮啥的，那会儿云祁说自己背上好多口子，还想着回来要换衣服，谁知萧憬琛就直接来逮自己了。 但六皇子真是误会了，这是因为任务成功后钻出来了个云祁让他慌不择路前去抱住人才不小心受的伤，根本不是因为杀个岳峥弄的，但顾云并不打算告诉萧憬琛原委，这辈子与上辈子的事情已出现了好些偏差，他也拿不准之后还会再在哪里哪处有偏差，只能按兵不动。 他看着萧憬琛翻箱倒柜的身影，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萧憬琛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是玩弄心术，还是真情流露，顾云不敢猜，有了上辈子的情殇还不够吗？连人带心地死去，还不够吗？ 不过这一时的迷惘在萧憬琛拿着药箱过来的时候就被顾云收敛了回去。 六皇子把药箱放在桌上，拿出金疮药，转身吩咐顾云：“脱衣服。” 顾云：“其实我可以自己……” “你是想要我给你脱？” “……” ……瘦削的背上有好几条的划痕，有的甚至洇出了血，将白色的里衣浸染出红色的湿痕，又被深色的外衣挡住才半天没有发觉。跌落下来被剐蹭得有些重，不仅将他的衣裳给划破了好些口子，有些划痕肉里甚至还扎了一小节细小的枝干，小孩子的皮肤柔嫩，稍有碰撞就会淤青一片，更不消说是大面积的跌撞擦伤。 萧憬琛沉默不语地给他的阿云清理了那些枝干的碎屑，再用金疮药细细洒在伤口上，他甚至生出了后悔的心情，如果顾云不去杀掉岳峥，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上辈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顾云是不是也受过伤…… 眼前的伤口似乎变成了顾云后来同他离心的证据，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口，身死的时候是不是还想着他，萧憬琛无从知晓，顾云一日不愿与他交心，他也就不敢去窥探，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那他只能小心再小心地维系着这样表面的平和。 因为萧憬琛的卧房里没有顾云能穿上的衣裳，上好药，只能先把顾云自己的衣衫给他穿好，仔细给人把衣带系上，萧憬琛又从后面轻轻环住顾云。 “阿云，没有下次。” 他想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而顾云听来则是六皇子嫌弃自己技不如人做个任务还能把自己弄得受伤。 总不可能是六皇子心善心疼起这个杀人工具来的。 “是。”顾云盘着一只腿侧坐在美人榻上，背对着萧憬琛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他话音刚落，萧憬琛就隔着衣裳落了个吻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叹息。 院中早无日落光景，暮色已深，廊下宫灯已燃起火光，从轩窗照进来，明明暗暗地打在这对各藏心事又依偎在一起的主仆身上。 —— 围猎时拔得头筹的六皇子果真一鸣惊人，再加上将这次围猎的大小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直接就入了左相宋相公的法眼。 没过多久，左相夫人寿宴时，专门派人送了请柬来六皇子府，来人还不是一般小厮，而是那宋相公府里的高管家，可见其重视程度。高管家毕恭毕敬，说届时相公会在府上设宴，静候佳音。 一切都按照萧憬琛的设想在推进，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但他接过请柬时心里却在抗拒，只要他将宋葳蕤的心勾住了，定了亲，就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给他后来的太子之位乃至于日后继位圣人，都定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是那也意味着他和顾云会越走越远。 手里的请柬如烫手山芋，萧憬琛想将其扔掉，但却不得不勾起得体的笑来，“高管家辛苦，喝杯茶再走罢。” “殿下真是客气，只是相公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只能推拒，望殿下海涵。” 目送着那老管家离开，萧憬琛垂眸把请柬递给了身旁侍从，转身往院里走。 没关系，棋还是得下，只是这一次，得按照他萧憬琛的棋来下，只有完全将所有的事情掌握，才能万无一失。 药罗葛阿祁暂时年纪尚小不用担心，但左相那里，须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