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质子
三个月后，天辰国的使者队伍便到了京都外的驿站，圣人派六皇子亲自前去迎接使臣，以彰大国风范。 这与上辈子的事件重叠，迎接使臣的确是由萧憬琛全权办理的，不过顾云没想通为什么会提前这么久使臣就到了，难道说天辰国就这么舍得这个皇室十分看重的孩子，还快马加鞭地送过来做质子？……不应该啊。 不过后面在殿上听到使臣和圣人的对话便知晓了其中原委——天辰国近来遭遇恶劣天气，能进贡的各类马匹牛羊数量急剧减少，为了能使邦交顺利，特地让二皇子早早出发，以表达天辰国的诚意。 顾云漫不经心地听着这类说辞，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天辰国有没有这样一个天气恶劣的情况，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唔，他那个时候一脑门扑在如何提升自己的作战能力上，剩余的一点悸动全都给了如玉公子般的“憬琛哥哥”，哪有什么心思分给其他人呢，算了算了，想不起便不想。 可能是重生之后心境截然不同，自带二十多年人生阅历的顾云，现在站在萧憬琛身后打量天辰使臣，怎么看怎么觉得新奇。 彼时只晓得跟着萧憬琛亦步亦趋地走，现在倒是多了闲心来满足自己长久空缺的好奇心。 天辰国是草原国家，民风与大黎不同，不光衣着发型，就连行事作风也颇为不同。 草原游牧，为了劳作方便，不论是皇室还是百姓，皆身着短袍，长靴包裹到小腿，十分干练。 比起中原腹地人民喜穿的窄袖长衫也好宽袖长袍也罢，顾云倒是更喜欢天辰这种简单方便的打扮。 在他看来，草原与自由挂钩。爽朗又自在，若不是战败需要交付质子，恐怕天辰最是洒脱不羁。 前方使者还在滔滔不绝拍着肃纪帝的马屁，顾云已经暗自神游天外，想着自己按照计划离开萧憬琛之后，定要去草原看看，感受草原的辽阔，想来那风，那云，皆是自由自在的，定然十分好看。 就这么一小会儿神游天外的工夫，一道目光从天辰使臣当中传来，顾云顿时回神，顺着望了过去—— 药罗葛阿祁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目光中还有些热忱？ 不过六岁的孩童，被一众使臣围在中间，稚气万分中又能感受到小小年纪离家的无奈和茫然。 不过上辈子顾云这时候几乎与这位来自天辰的二皇子没有任何接触，在自己十五岁后因为某次任务意外同他接触之后两人才熟络了起来。 此时药罗葛阿祁看着顾云所在的这边，顾云一时拿不准他是在打量自己，还是在打量萧憬琛。 但萧憬琛为了接话跨出去一步后，那目光还是没有移开，顾云便了然，这是在打量他啊。 可是，为什么呢？这会儿他们还不认识的好吗！ 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顾云便看了过去，与那药罗葛阿祁对视，目光交汇后，顾云还礼貌地勾起一个微笑来。 然而，他这么一笑，那药罗葛阿祁又板着小脸将目光移开了，仿佛刚刚盯着顾云看的不是他。 顾云：……什么嘛，原是小孩子东张西望的吗？！ 也不知道笑一笑，明明笑起来多可爱的。 没错，来自草原的二皇子药罗葛阿祁笑起来十分可爱，尤其是孩童时期，原本因为长着一双如狼一般的浅色眼睛，多少有些异族的野性，但他又十分爱笑，乖巧得不像话，桃花眼会说话般，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逢人皆是笑眯眯的憨态模样。 宗室子弟、世家公子小姐们都喜欢和他相处，这才使得二皇子在京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然后顺利回到了草原。 肃纪帝自然要彰显大黎的大度，颇为亲切地给药罗葛阿祁接风，不仅让年龄接近的六皇子亲自接入王城，还特地嘱托萧憬琛带着他好好游历京都，质子府也安排得与六皇子府颇近。 这是已经在为立萧憬琛为太子做铺垫了。 顾云细细品着其中的隐秘安排。 前世他一门心思扑在萧憬琛身上，还不要脸地觉得是自己给他办事周全才帮着他顺利成为太子而后顺利走到帝位。 现在想想真是不知深浅，人家爹早就安排妥帖，哪里需要他这么个杀手干苦力来助其登位啊，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是好事。 不光圣人照顾儿子，萧憬琛的母妃是余淑妃，深得肃纪帝恩宠，舅舅是当朝宰相，时任吏部尚书，背地还有一个“血罗门”，明暗交织，自然能让萧憬琛稳扎稳打地被立为太子。 将药罗葛阿祁安排在六皇子府旁边，当然也是为了日后药罗葛阿祁成年归国也能顺从大黎，长久地和平共处。 上辈子顾云没有细想这一层，只觉得药罗葛住得这么近，萧憬琛又碍于圣人的安排，不得不多多照顾这个外邦皇子，自己也就跟着多照顾。 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但不多，如果不是那次任务意外躲进了药罗葛的质子府，也不会被那小孩儿撞见自己最想摘掉的面具。 本来这个被药罗葛阿祁撞破面具的事情要等到顾云十五岁之后，可谁曾想，连这件事也被提前了，还提前了好些年。 就好比一套精美的器械，小齿轮转动伊始，便随后将大的齿轮带着转动起来，一齐向前滚去，好死不死前面还是斜坡，愈来愈快，愈来愈惊心动魄，悬崖勒马尚来不及，只能齐齐坠崖，万劫不复。 …… 四个月后入了秋，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围场狩猎。 皇室宗亲与大臣们的优秀子弟都想要在围猎中挣到好成绩，在圣人面前露一露脸，不说加官进爵，单是圣人的赏赐，也能光耀门楣，给祖上添光彩。 提前三日，萧憬琛便带着顾云到了皇室的西郊别庄安排，不仅要打理所有参与围猎的人员住所，还得安排妥当禁军守卫，将整个围场和别庄的安全提上日程。 虽说其实不用萧憬琛亲力亲为，但他还是上下跑了不下三趟才放下心来。 等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子里时，已是华灯初上，秋老虎残存的热气已悉数散尽，秋凉慢慢爬进院中来。 萧憬琛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斟了一杯茶去乏，茶水热气袅袅，在他面前蜿蜒，又轻轻散去。 有些晚，六皇子也不想吃什么东西，只叫了人拿了些茶点，喝一壶茶，用些茶点，随意对付一下便可，吃得太晚，怕晚上积食睡不好影响明日的发挥。毕竟第二日中午，肃纪帝便会到别庄。 小心谨慎，六皇子从来都是这样。 顾云从暗处出来，看着萧憬琛，顿了顿，没忍住上前给他捏捏肩膀。 “殿下辛苦。” 对于顾云难得的亲近心疼，萧憬琛十分受用，当下有些忍不住，转身一把抱住了顾云的腰，把头也埋在他怀里。 “好阿云，让我歇一歇。” 对比两年前，顾云长高了不少，但毕竟只是不到十岁的孩童，依旧瘦小，萧憬琛环在他腰背上的手臂一收，整个人就陷进了对方怀里。 被他这般突然的动作一惊，顾云身体僵了僵，拼命忍住推开他的冲动，手臂抬着半晌，才轻轻地、重新搭上了萧憬琛的肩膀。 微凉的风把廊下的灯笼吹得轻轻摇晃，烛光也随之颤动，光影迷离，看不清顾云的神情，也照不到萧憬琛脸上的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