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春天又到了。春天总会回来的。

    拖彦狗的福，栗总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生日时驻地给他办了庆祝会，当地人和团队一起拿土灶蒸了蛋糕，小孩儿们去树林里采来野莓果子装饰。晚上大家聚在空地上、燃起篝火跳舞。那一刻栗总是真的开心的，他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笑过、大家的笑容和祝福都是真诚的，而他即将归国、触手可及的月亮也是真的。

    家族群里很久没消息了。出于愧疚或者其他什么，往常一天一问候的栗妈妈现在只会挑节日给他转账时说几句话。他从来不收，每次都回“谢谢妈妈，节日快乐。注意身体，带问爸爸好。”

    他和栗白自从那次通话后再没私下联系过，工作汇报通过秘书、两人的直接对话只存在于每周一三五的例会上，除了言简意赅地聊公事外没有一句闲话。

    他端着自己的那块儿蛋糕回到房间，拍了个照发给谢阑。想了想，又发了句我很想你。

    他总是忍不住给谢阑发消息，讲自己的生活、今天去了哪做了什么、讲这里的风土人情。马拉维北边有一个很漂亮的尼亚萨湖，每天上午九点终湖水会消失、下午又会复涌出现。讲这里的小孩子很热情、会给他带自家晒的果子和鱼干，不过味道不怎么好、有点儿酸还很腥……

    有时候他也会问问大明星过得怎么样、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从来得不到回应。谢阑也许已经把他屏蔽了，但没关系、至少还没被删掉。运气好的话他还有机会看到大明星的朋友圈，只是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更新了、朋友圈只有一条横线写着三天可见。

    上一个春节他和大明星待在无人打扰的静谧山庄里，听雪煮茶、谈天说地。而这个新年……　他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间奔跑，穿越人迹罕至的树林、去坦桑尼亚。高彦告诉他进入邻国就会有人接应他到东南亚，到了缅甸就好了、会有人帮他入境。

    【绝对靠谱。】他这么说。

    栗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怕打草惊蛇除了水壶军刀什么都没带、趁夜色跑出驻地，在凌晨见到接应人时就把手机扔进了宋维河里。

    栗总刚踏上印度洋漂流之旅时，大明星正要跟邵氏握手言和。他过了一个不算好的年，事业全部停摆——粉丝数只是明面上的热闹，栗白都放话了、还有谁会冒着跟栗氏过不去的风险花高价跟他合作呢？抛来橄榄枝的他大多看不上、索性埋头做公益。春晚还是上了，但只被安排了群体合唱、分给他的只有四句词。他在台上看到了白老爷子一家，栗白小姐穿着剪裁合身的红色连衣裙、笑得十分优雅。

    今年的北京不会有人放烟花了。

    以后也都不会有了。

    他卸完妆就准备回家。这个点儿还没倒数、基本所有人都在后台待命，等着零点大合唱时上去再露个脸。停车场里静悄悄的，人高马大的小透明从他车底下蹿出来时、桃子差点儿喊救命。

    “你谁？”

    谢阑很冷淡。不过小透明无所谓，指指三米外的摄像头示意他上车说话。

    “我叫周路，过两天邵氏要找你合作综艺、希望你能答应。一个无聊的选秀、实际上是个养成恋综，他们想让你奶我。”

    “我为什么要答应？”

    大明星看都没看他，径自闭目养神。

    “你不想坑一把邵氏吗？去年他们把你整得那么惨。”

    谢阑还是没说话。

    “你不会不知道吧？一开始是栗家针对你没错，可栗家才不屑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明眼人都知道是邵敏之因爱生恨嫉妒你。怎么？栗总那么好睡？”

    “那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和你联手啊。”

    “我为什么要跟你联手？”

    “你太耀眼了，大明星。太耀眼就总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让你束手束脚。我不一样，没人在乎阴沟里的老鼠、却总是在阴沟里被翻了船。”

    小透明递过来一叠文件，谢阑没接、示意桃子拿去看。

    “邵氏圈养未成年小孩儿要搞养成系爱豆你知道吗？我就是那里面出来的。为了拴住我们、甚至更小的小孩儿，居然给一帮未成年人安排楼凤……　有小妹妹因为追星被骗进去，受不了自杀了……　就赔了五十万。大明星，你说人命怎么就这么轻贱？我们在资本家眼里就只是用来敛财的工具吗？报废了就丢掉换下一个？”

    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个词触到了大明星，他看了眼桃子、对方点点头。于是他也点点头，　说知道了。

    “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不用做什么。过几天邵氏应该就来找你了，你答应就行、综艺上我会安排。委屈大明星跟我传几天绯闻，不过我长得也不差、你不算亏，是吧？”

    三天后，邵氏以极优厚的条件签约谢阑做首季选秀的驻地导师。又三天，谢阑正式进组、见到了那个需要自己力捧的“非常有潜力的新人”。新人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穿着白T运动裤、见到谢阑还有些局促，吞吞吐吐地说谢老师好。

    谢老师嗯了声，神情倨傲、把冷淡大明星的人设展现得淋漓尽致。邵氏起的是个披着选秀皮的恋爱综艺盘，首季尤其是。一大帮有所建树的前辈们被抓来当导师，全天候24小时训练即将出道的新人们——实际上就是打着培训的名义各自配对。互动教学关卡设计得非常暧昧，各种双人协作肢体碰撞打擦边球。大明星撩而不自知，小新人满脸通红。为了快速回本还是边拍边播，第一期在一周后上线、迅速断层屠榜。心疼一夜蹿红，粉丝暴涨一百多万。

    【啊啊啊啊啊啊这他妈是个恋爱综艺吧！！！勇啊我谢！！！！公费谈恋爱吗这是哈哈哈哈哈】

    【顶流和小透明我喜欢我喜欢！！！！】

    【深谙世事x懵懂无知，是谁磕到了我不说！！！】

    【卧槽谢老板好傲我好爱，感觉一点儿没受影响耶】

    【那个小透明的手！摸哪儿呢！卧槽他故意的吧哈哈哈哈哈一边满脸通红一边口嫌体正直哈哈哈哈哈好可爱他叫什么我要粉他！！！！！】

    【或许无人在意，但这个周什么小透明、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得有那么点像……】

    【是我想的那个不可说吗？】

    【莞莞类卿555555】

    【我靠……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

    是真的有点儿像。谢阑在录第二期的时候就发现了。也不是长得有多像，就是那种……怎么说？少年感。那期是户外拉练的体能训练，人高马大的小透明扛着帐篷走在前面、突然指着路边的桃树回头冲他笑：

    “谢老师你看！开花了！”

    那一瞬间谢老师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一年前，有只小猴爬上爬下替他摘了满满一捧桑葚、洗干净、蹲在那儿，说不要他的交换、要他的爱。

    那时旁边也有颗开得正艳的桃花树。

    可如今人面不知何处、桃花却仍笑春风。

    春天又到了。春天总会回来的。

    ＊

    缅甸没有春天。缅北甚至没有季节差异。终年高热潮湿的雨林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可这些绿里藏着的不是生机、是浓稠的鲜血和黑红色的死亡，压得人喘不过气。栗总在二层楼的洋房里待了一整天、才见到传说中的老板。是一个漂亮得近妖异的年轻人，银灰色中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无框眼镜、冲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Iris。抱歉南边出了点事，没能去接你。今夜凌晨三点，时间OK吗？”

    “没问题，谢谢。”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两点四十分曜会来叫醒你、他会送你过去。”

    Iris错了错身、栗睿这才看清一直在他身后半低着头的高大男人。身材十分壮硕、满身血腥气，眼睛却很大很黑、看起来格外干净。

    “您好，我是曜。”

    栗睿打了招呼，Iris就带着人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栗总钙眼看人基，总觉得这位大毒枭和男保镖间似乎有点儿什么。不过他现在没空管这些——归国在即、无比忐忑。

    缅甸的信号很好，他没法再逃避、悬着心补完了大明星的近况。他看到谢阑在一片青山绿水间对一个年轻人笑，附和着他、说：

    “对呀，桃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