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骗我
戒指藏进口袋,手指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陆茗凝神倾听父亲的发言,时不时面露微笑地鼓掌附和。在听见自己名字时,陆茗有些意外地起身,原来是表哥邀请他一同上台,毫无准备的陆茗走上台,简单寒暄几句,便退到父亲身后专心做一个背景板。 他确实是一个体面漂亮的工具人,往台上随便一站,台下媒体拍照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他的父亲从来不会带他出席这种公开场合,即使是在他崭露头角的那几年,也未能获得过父亲的半分赞赏。却在这个时候和他上演一处父慈子孝的戏码,陆茗简直是诚惶诚恐。他深深地惧怕父亲的手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情人滩项目是陆家的重点开发项目,按照父亲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交给陆茗来负责。陆茗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与表哥对视一眼,表哥还对他说恭喜恭喜。陆茗还没来及高兴,就在台下观众席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白添。 白添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带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衣服,陷入灯光以外的阴影之中。陆茗在那一刻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身体摇晃了一下,表哥用手扶了他一把。 他不知道白添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在这里待了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陆茗藏起手指,隔着遥远的距离张着嘴想要对白添说些什么,可是白添看向他的目光陌生,带着几分审视和冷漠。 陆茗看了一眼几步距离以外的父亲,最终还是悄悄拿出手机给白添发消息。消息发出后他急忙抬头去寻找白添,可是白添纹丝不动,没有去看他发过去的消息,而是直愣愣地看着舞台上的他。 头顶灯光刺眼,陆茗就像是一个登台表演的小丑,在白添面前是一副模样,在父亲面前又是另一幅模样。他左右逢源,筋疲力尽。 “之所以会在情人滩的项目投入这么多的资金,也有我个人的私心,因为我已经过世的夫人极为喜爱这片海滩。”陆茗猛然看向他的父亲,只见他的父亲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眼含热泪,“所以我把这个项目交给陆茗,希望他和他的伴侣可以拥有情人滩的美好祝福,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陆茗自以为演技高超,没想到他的父亲才是深藏不露。他很难把这个深情悲伤的男人,和养了无数情人的风流渣男联系在一起。 “现在活动最后一个流程,请我们年轻的小陆总和他的伴侣连先生为我们的情人滩剪彩。” 表哥推推还在愣神的陆茗,小声提醒:“小茗,你去把小连签过来一起剪彩啊。”陆茗顺着表哥的眼神方向,看见了在他身边空着的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陆茗目光游离着,却始终不看去看最后排白添的方向。陆茗甚至松了一口气,谎言迟早有戳破的一天,只是提前到了今天。他只是可惜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提前至他向白添求婚之前,那么白添就不会把一颗满满的心交给他之后,又由他亲手摔碎。 陆茗犹如提线木偶,满脸笑容地向小连伸出手。小连苦笑着握住他的手,在陆茗耳畔轻声说:“我是被你爸爸请来的,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陆茗已经无所谓小连究竟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他始终保持着坦然端庄的姿态,与小连的手握在一起。镜头对准了他和小连,誓要将他们般配的影像记录下来然后传遍社交平台,接下来他们陆家和连家联姻的消息也会被更多人知晓。 人群汹涌,被鲜花簇拥的陆茗无法再向白添接近一步。他看见白添逆着人流从后门离开,随着后门的关闭,他和白添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的父亲在典礼结束后全身而退,小连还想和陆茗解释一番,陆茗只想尽快回到酒店。他抱有一丝期望,祈祷白添没有离开。推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狂奔回来的陆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跑得太快,他要扶着门框才能站直身体,右腿还在微微发麻。 他不死心地拿出手机打给白添,本以后会无法接通,几秒以后在房间里听见了手机铃声。 “白……” 陆茗来得时候跑的太快,此时此刻步伐分外缓慢,甚至有几分踉跄。白添坐在黑暗之中,握住屏幕闪烁的手机,却没有任何动作。就算陆茗站在他的眼前,白添也没有抬头看他。 “你怎么不开灯坐在这里啊。”陆茗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他伸手摸索着床头的开关,白添忽然从身后把他抱住。陆茗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身体某处在隐隐作痛。 白添一只手抓住陆茗的右手,阻止了他开灯的动作。 他们还像从前那般姿态亲密,陆茗明白不可能回到从前。 白添用力抓着他的手指,指间那枚戒指硌得陆茗很疼。“……你的戒指呢?”白添死死扣住陆茗的手指,好像是怕他会逃走。他反复抚摸陆茗的手指,想从他空落落的手上找到戒指的痕迹。 陆茗试图挽回:“开车时不方便……”这个理由太过蹩脚,可是陆茗实在想不出其他说辞。 白添说:“别骗我。” 陆茗沉默着,在黑暗中他更能感受到白添呼吸的改变。白添的呼吸急促,深沉,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不安和愤怒。 陆茗深吸一口气,带着泪腔的声音格外惹人怜爱。他怯怯地说:“不是我想骗你,可是告诉你又怕你会生气。白添,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父亲的性格,他要我和谁结婚,我就必须和谁在一起,否则他就要打断我的腿。”陆茗靠着白添的手臂,努力营造出弱小无辜的形象。 白添抽出被他抱紧的手臂,极力压抑怒火:“别骗我,我现在只想听你的实话。” 陆茗自嘲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或者说,你想听什么样的实话?我和你在一起只是贪图你年轻貌美,向你求婚也是玩玩而已,你是不是想听这些?” 白添的手指关节攥得咔擦作响,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陆茗不再去扮演一个无害的小白兔,白添留在这里一直没走就说明了态度。白添舍不得陆茗,想要亲口听陆茗一个解释。 仗着这一点,陆茗便有些肆无忌惮。他挑起眼睛,这样的角度带着几分从未表现过的魅惑,他解开纽扣,展示着身体的线条。他的相貌清纯,身体却在长久的情爱中散发出成熟的气息,欲望浸淫,目光流转间也多了风情。陆茗就像是一条褪去伪装的蛇,缓缓吐出蛇信子。 陆茗双腿叠在一起,轻叹道:“如果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对你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不清楚吗?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和别人订婚的消息,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样难过。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不好吗?就像我们约定好的,你出国踢球,我有时间也会去看你,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陆茗彻底暴露自私本性,柔软的手臂缠住白添肩膀,嘴唇伏在他耳畔,诱惑白添留下继续满足自己的私欲。 白添没有推开他,这让陆茗得寸进尺:“我是喜欢你的,不想和你分开,你也不想和我分开吧?否则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等我,还要听我说这么多的话呢。老公,离开我你真的还会想碰别人吗?”陆茗手指抚过白添的腹部,白添嘴上一声不吭,身体倒是诚实。 “老公……”陆茗在白添耳垂留下一吻,笃定白添不会拒绝,嘴唇贴着白添的侧颈向前亲吻。明明几个小时不见,却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他贪恋地啃咬白添的肌肤,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牙印显示主权。 贴上白添嘴唇时,陆茗闭上眼睛。全身上下硬梆梆的白添开口叫他的名字:“陆茗。” 这一声包含的不知是爱意还是恨意,陆茗很是享受地嗯了一声。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茗用嘴蹭着他的下巴,不懂他为什么会再次提起那场比赛。他慵懒问道:“你在想什么?”无论在想什么陆茗都不关心,他只想用身体把白添留住。 白添说:“我当时就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把胜负交到别人的手上。命运全由他人决定,这种滋味我不想再试第二次。” 陆茗睁开眼睛,仿佛又看见了那天赛场上的白添,目光坚定绝决,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摇。 “教练和我说的时候,我没有相信。在你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没有相信他的话。我和你朝夕相处,所以我只愿意相信你,只会相信你。” 白添的眼角闪烁了一下,好像是眼泪。他在打封闭的时候没哭,比赛结束的时候没哭,却在这个时候哭了。 “我还是输了,用尽全力还是失去一切。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陆茗靠在白添肩膀,抬手擦去白添眼角的眼泪,送进嘴里尝了一口。陆茗戳着白添的脸颊,声音很冷:“你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倒好像我是个坏人。是你一厢情愿要信我,一厢情愿要和我结婚,要我给你生孩子……”陆茗顿了一下,“你难道就没有把我当过女人吗?你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女人,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我长了女人的器官,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白添反应极大地掀翻了陆茗的身体,他像是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按住陆茗的手臂。陆茗的手臂被抓出了血痕,他还在笑:“没关系,我那里长着就是用来操的,你尽管用,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操前面也行,后面也行,就算让我用嘴都行。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谈什么感情,现在也不必再谈。” 白添一开始有震惊错愕,到最后只剩下失望。陆茗的刻薄话语没有再激起他的愤怒,白添很快收拾好行李离开房间。 陆茗躺在床上,目视无尽的黑暗,而后转身埋进床褥。右腿的疼痛持续发作,他在竭力奔向白添的时候,被父亲的手杖在膝盖狠狠敲了一下。 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