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夏琛和季瑾一起看了日出。 清晨的风依旧狂躁，他们依偎着坐在岸边，看橙黄色的太阳缓慢从地平线升起，给云朵布上一层灿烂的霞光。 季瑾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朝霞逐渐在天边拉开帷幕。平静的海面忽然传来躁动，一只蓝鲸跃出水面，呼吸孔里发出嘹亮的悠鸣，巨大的尾巴在空中摆动出优雅的弧度，然后在海面坠落庞大水花。 季瑾抓拍下了这个瞬间，将光脑上的相片给夏琛看：“雄主。” 相片里蓝色的鲸鱼高高抬头，吻部与金色的光圈融为一体，仿佛在亲吻朝阳。 夏琛觉得确实好看，回头参加些什么摄影比赛说不定还能拿个奖：“回头打印出来，裱起来贴客厅墙上。” 季瑾又哄着夏琛跟他拍了张合照，美滋滋地单列了个相册把照片放进去，从怀里摸出一个保鲜膜包裹的三明治和盒装牛奶：“雄主吃早饭。” “你怎么准备的这么齐全。” “雄主都陪我来了，不能委屈雄主。”季瑾巴巴地把东西往夏琛怀里塞，“雄主快吃。” 三明治不脆了，不过被雌虫的体温烘得暖暖的，倒也有滋有味。夏琛没拒绝他的好意，顶着寒风把早饭吃了，然后跟季瑾一起收拾行囊，准备返回别墅。 他们早上六点出发，中午时分抵达别墅，夏琛叫了餐厅的外送，跟季瑾躺床上美美补了个午觉。下午的时光悠长无聊，夏琛吃饱睡足，在房间里按捺不住，提议再出去走走。 “过几天就回首都星了。”他对季瑾说，“给我雄父雌父挑点礼物回去。” 季瑾自然赞同，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在夏琛身后，时刻准备替雄主拎包。他特意穿了清伯给他做的常服，布料材质比他自己买的要细腻很多，上衣裁剪得严丝合缝，完美体现出他的宽肩窄胯，裤子偏偏垂感十足，走起来飘逸非凡，站在夏琛身边毫不逊色。 反正他们的关系已经广为虫知，夏琛也不藏着掖着了，带着季瑾堂而皇之走进商场，直奔纪念品商店买了些摆件拿去敷衍他的双亲。一路上频频被其他虫族侧目，夏琛一概假装看不见，跟季瑾逛完纪念品商店又去买衣服，最后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交给导购打包寄到别墅。 夏琛逛得有些疲惫了，拉着季瑾在商场的长凳上坐下：“晚上想去哪里吃？” “雄主饿了吗？楼上有几家餐厅的。” 夏琛表现得兴致缺缺：“都吃过了。” 季瑾紧急开启头脑风暴，把在排行榜上的餐厅都过了一遍，发现鉴于他的懒散，夏琛确实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剩下些餐厅以季瑾的眼光都看不上，遑论要求更高的夏琛。 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选择比较恰当：“雄主，乐园的摩天轮餐厅这两天试营业，您要去试试吗？” “已经试营业了？前些天不是还说食材没到期？” “首都星正好加了一班来红鸾星的运输舰，顺便塞货舱里带过来了。” 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季瑾一直没放弃对游乐园的构建，在图纸出来后搭建的速度非常快，前些日子大体落成，最近趁着新春假期游客多，正在进行试营业。 试营业的票价本来就不高，每带一个雌虫可以减免25％的门票，雌虫崽减免50％，基本上只要拖家带口都能做到免费入园。为了平衡支出，季瑾额外设置了很多付费项目，摩天轮餐厅就是其中之一，顾客可以边享用美食边俯瞰星球的美景，虽然收费高昂，但对于雄虫的财力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出来旅游嘛，哪有不花点钱的？富有的雄虫们自然要享受更高附加值的服务，不然怎么彰显他们与雌虫的不同之处呢？ 夏琛欣然同意，跟季瑾往游乐园走去。季瑾提前给餐厅打了招呼，正巧赶上主厨在试菜，他们没等多久就吃上了晚饭，踩着夕阳消逝的霞光登顶星球。 夏琛叉了一口肉排进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肉品质不对。你确定是A12级？” 季瑾大惊，紧跟着从自己的盘子里切了一块，只觉得肉排软嫩多汁，堪称美味：“采购标准是A12级，采购单也是这样写的。” “最多A10。”夏琛说，“你不是跟我吃过A12吗？” 季瑾羞愧道：“我舌头没有雄主灵敏。” “唔。”夏琛缓缓笑起来，“还是吃得太少了，等回去多带你去几家餐厅吃。” 季瑾听出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勉强跟着笑起来：“谢谢雄主。这肉排要不您别吃了，等下去我换家餐厅给您买。” “A10就A10，不值这个价钱而已，也算得上是好肉。”夏琛慢条斯理地又叉起一块肉排，悠悠道，“就是想提醒你，商场险恶，有时候你觉得顾客是冤大头，在供货商眼里你其实也是冤大头。生意没有那么好做，我就是懒得跟他们勾心斗角，才不愿意接手雄父的产业。” “是。”季瑾虚心道，“是我没下功夫。” 他是个聪明的雌虫，夏琛替他指出问题，季瑾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总归要交点学费，才能褪去心里的天真。 夏琛把将夏家旗下餐厅供货商名单交给季瑾的想法收回肚子里，就当他去上班的时候给季瑾留点事做，笑吟吟地跟季瑾吃完了午饭。他们从摩天轮出来时天色还未沉下，季瑾本来想立刻杀去找供货商算账，夏琛说陪他散步消消食，他就把这事儿先放在心里，陪雄虫在乐园里走了几圈。 因为是试营业，乐园里的虫族不多，夏琛和季瑾并没有受到多少注视。这里地势不高，晚风吹的还算柔和，夏琛拉着季瑾的手，走在林间狭窄的石子小路上。 整座乐园是一个生态公园的模式，游乐设施和景色完美融合在一起，既是玩乐，也是赏景。很多项目夏琛都跟季瑾试玩过，他没什么再玩一遍的想法，随便跟季瑾漫无目的地走，只是享受跟雌虫并排的时光。 他难以描绘这种感觉，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它像春风那样柔软，让他感觉安心和温馨。他在过去的虫生中鲜少有如此体验，一个雌虫跟他挨得如此之近，他却只觉得平和。 想跟他说话，不管是什么内容，喜欢听他用那温润清冽的嗓音喊他雄主，他笃定此时只要命令季瑾转过头来，就能看见一双满满都是他的闪亮星瞳。 “雌父，雌父！我还要玩嘛！” “乖，雌父累了，我们换一个玩好不好？” “不嘛，我就想玩这个！好雌父，你陪我玩嘛。” 冷不丁传来的稚嫩童声打断了他的绮思，夏琛隔着灌木丛望去，小道对面是一座小型过山车，一个玉雪可爱，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雌虫崽坐在车上，兴奋地朝坐在动力车上的雌虫招手撒娇：“雌父，这个好好玩哦，我好想再玩一遍！” “好嘛好嘛，说好了，这是最后一遍啦。” “嗯嗯，雌父对我最好了。” 雌虫脸上漾起无奈的微笑，卖力踩下脚下的踏板，动力车的车轮立刻高速旋转起来，同时雌虫崽坐的车缓慢动起来，随着雌虫的动作慢慢前进，一点点挪到最高点，然后过山车急速下坠，虫崽快乐的叫声响彻一方天地。 “芜湖～飞起来啦！雌父我爱你！” 那边的雌虫看起来不是个军雌，踩了一会儿就面红耳赤，看起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虫崽运回起点。雌虫崽乖乖地从车上下来，欢快地跑过去扑进雌虫怀里：“谢谢雌父！” “没事。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嗯。” “那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明天雌父要回首都星上班。” “好哦，雌父不能多陪我几天吗？” “雌父要上班给你的雄父赚钱呀，你乖乖在养育所里待着，不要惹雌君和雄父生气。” “我没有惹雄父生气，为什么雄父总是不喜欢我呢？” 雌虫浅浅叹了口气，牵着小虫崽的手逐渐走远。夏琛一直站在灌木丛后注视着他们，季瑾看他入迷，心念一转，上前道：“雄主要不要试试？这个成年虫族也可以玩的。” 夏琛知道这个设备，当时他嫌弃太幼稚而不愿意试，可是刚刚听见虫崽叫得那么开心，他心里也隐隐有些蠢蠢欲动。季瑾作为夏琛微表情科学顶级学者，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其实想玩，更进一步蛊惑他：“雄主去体验下呗，我给您蹬小车。” 夏琛嘴上骄矜地哼哼，腿却不受控制地拨开灌木丛走到对面，小心地将自己塞进对他来说有些狭窄的小车空间里，伸手抓住车内侧的把手。季瑾蹬动力车时的神情明显比刚刚离开的那位雌虫轻松许多，夏琛的小车开得飞快，呲溜一下就向前冲去，直到上坡时才开始减速，仍旧比之前快了很多，慢慢挪到坡顶再急转直下。 一圈过山车有四个高低不一的斜坡，季瑾蹬了十分钟动力车才把夏琛送回来。小车驶进轨道时他看见夏琛脸上温和的表情，那种无意识的、幸福的微笑使得他像天使般纯洁美丽，让他一眼便心生爱怜。 “雄主！”他朝夏琛喊，“要不要再来一遍？” 夏琛的头往他的方向偏了偏，似乎有些心动，又感到有些难为情。季瑾不等他回答就用力蹬车，夏琛解安全带的手停在空中，最后乖巧地收了回去。 他不会发出那么幼稚的叫喊，但从高空急速下坠的失重和急速掠过耳侧的风声依旧让他神经兴奋，短暂地填补了他被阴霾笼罩的童年。第二圈回来的时候夏琛仍然意犹未尽，五根手指将把手抓得死死的，一点要放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季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二话不说开始蹬第三趟。车子又开始缓缓启动，只是速度慢上了许多，夏琛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和时间一起变慢了，他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跟着小车晃荡，上坡，下坡，再上坡，再下坡。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穿越黑黢黢的山洞，出来时夜幕轻柔，路灯下的雌虫卖力蹬车，华贵的衬衫汗湿一片。夏琛未等靠岸就解开安全带跳下去，季瑾将小车蹬回原位，朝夏琛笑道：“今天可能不行了，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让雄主坐好吗？” 夏琛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虫崽，总是活在雌虫没有底线的体贴中，一切任性和小心思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顾。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将季瑾从动力车上推下去，自己坐在座椅上，两只脚放在脚踏板上：“今天心情好，让你也体验一把。快去。” 季瑾为难道：“这个车的动力系统不是给雄虫设置的……” “看不起我是不是？”夏琛感觉被看轻了，不悦道，“快去。” 季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用更蜷缩的姿势把自己塞进了小车里。夏琛等他坐好了就开始踩踏板，双脚发力的时候心里一咯噔，知道季瑾所言非虚。 这玩意儿比他力量训练时设置的阻力大多了！ 但是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再让季瑾下来显得他怪丢脸的。夏琛咬紧牙关，腿间肌肉绷出青筋，所有力量一齐爆发，动力车终于开始启动，以按厘米计的龟速前进。 “雄主……” 夏琛阴惨惨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敢回头的话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回家了。” 季瑾十分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脑袋不要乱甩，在车里的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好在车子动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估计是夏琛找到了发力的技巧，只是上坡的时候依旧十分艰难，因为上坡过程需要的动力极其庞大，稍有卸力还可能导致车子直接滑下来，他不知道夏琛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车子确实以极慢的速度平稳上升到顶端，然后飞速滑落，带来飞一般的丝滑体验。 一连过了三个斜坡都非常顺利，第四个斜坡夏琛蹬了足足十五分钟才把他弄上去，后面车子借助下冲的惯性顺着轨道滑行，从山洞里冲出来时季瑾看见夏琛双手撑着把手大口喘气，小腿上的肌肉鼓得快要凸出来，脸色也像猪肝似的红。 他没想到夏琛居然真的能把他蹬到终点，急急忙忙地从车上跳下来：“雄主，您没事吧？” “没事。”夏琛一边喘气一边摆手，让他扶自己从车上下来，“好玩吧。” 季瑾频频点头，心里雀跃不已，又对雄虫十分心疼：“好玩儿。雄主下次别这样了，我玩一次就够了。” “嗯。”夏琛心道确实有点费我，站在原地虚虚喘了几口气，“回去吧。” 季瑾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缱绻温柔。他忽然背朝夏琛蹲下来，示意雄虫趴到他的背上：“我背您回去。” 夏琛踮了踮酸软的脚，眼睛微微眯起来，从善如流地趴过去，双手环绕他的脖颈。季瑾两手托住他的膝弯，下身发力稳稳地站起来，沿着路灯照亮的澄黄小路背着他向前走。 他走的速度不快，夏琛的脑袋和他挨得很近，他听见雌虫平稳有力的呼吸声，看见雌虫圆润白皙的脸颊被他的鼻息染红，还故意使坏在他耳边呵气，掌心在他胸前乱摸。 “别闹了雄主。”季瑾被他骚扰得十分无奈，“前面就有其他游客了。” 夏琛收了手，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声闷笑。他忽然感觉到一道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夏琛止住了笑声，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是空荡荡的小路，唯有他方才站立的灌木丛树叶微动，想来是晚风作怪。 “……雄主？” “没事。”夏琛收回视线，双腿夹紧了他的窄腰，“你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