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里面
“但很抱歉,我拒绝这个提议。” 这个答案,在萧雨歇的意料之中。 “那请你好好约束他,否则,我所拥有的功能各异的炸弹,不会永远安静地待在仓库里。我可以为这个世界而死,所以,我不在乎杀掉他之后,会被判死刑。” “你在乎。否则,你刺他的肩胛骨做什么?心脏、肚腹、颈动脉、大脑,才是你该下手的地方。” 好刁钻的思考角度,萧雨歇不得不承认:“谁有活着的机会,还会去死?” 系统看了一眼舱外:“剑灵快要陷进他的肉里了,他怕疼,你把他放开。” “我们不妨做个交易,”萧雨歇慢悠悠地说,“丘杉今,换他。” “丘杉今?”系统有些意外,紧盯他的眼睛,问道,“他重要吗?一个路人甲而已。” “谁是主角,谁是路人?”萧雨歇郑重地说,“我们不应认为,一个世界有所谓的主角。命,都同等重要。” 系统身体微微前倾,话在口中酝酿,不知是犹豫还是被触动,神情有些挣扎,过了很久,才松口道:“我可以让丘杉今醒来,但你得想办法让他对外谎称失忆,并且永远不要靠近徐闻志。” “成交。”他赌赢了,09号系统,没有徐闻志那么难以揣测其行为动机。而且,杀害同事会得到最重刑罚这一规定,系统也牢记于心。生死牵制,是他们彼此手中都有的一张好牌,也是他们共长的弱点。 人人都可以声称自己不怕死——在死亡真正来临之前。 所以,他又赌,徐闻志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收脚、取剑。剑灵回归本体那一刹,徐闻志持一把匕首,朝他的脖子削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徐闻志杀气毕现,一刀便差点割断萧雨歇的喉咙。 萧雨歇用手按住伤口,抬腿朝他踢了过去。徐闻志的四肢被剑灵缚住太久,本就几欲断裂,这一脚下去,直接将他掀到床上,动弹不得。 “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在打斗?”陆天阙快步如飞,冲进屋内,见萧雨歇站立着,徐闻志却奄奄一息地躺着,肩上鲜血直流。他俯身,按上徐闻志的伤口,施展法术疗愈。 萧雨歇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血从指缝里不断地朝外涌出,像堵不住的洪流。 是不是又在做梦?一定是徐闻志在搞鬼。 萧雨歇抬腿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身体一歪往墙上撞了一下,他用手肘撑墙,站直,继续往前走。仿佛只要往前走,就能走出梦境。 “萧雨歇!”陆天阙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手掌覆上了他捂伤的手,“你怎么不用治愈术,光按着?” 他被拥住,推入房内。陆天阙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颌,察看割伤,见皮肉都已翻出,又轻轻地用手盖住。萧雨歇垂下已被染红的手,指尖慢慢蓄着血,滴下去,又继续积攒,凉飕飕的,有些难受。 这不是一个梦,才让萧雨歇迟钝地感知到了疼痛。他不去看陆天阙,也不看别处,眼睛睁着,却明显失焦。 陆天阙揩了一下他脖间的血,确认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才将视线下移,问:“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萧雨歇没有回答。 陆天阙探了探他染上血的肩膀和胸口,又往下看,瞥见衣摆上的血迹,怕他脚上还有伤,蹲了下去,把他的鞋袜脱下,托起他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将裤腿卷起,仔细看了看,才放下。 “怎么不说话?还有哪儿疼?”陆天阙站起来,用帕子沾水,给他擦血污,脸、脖子和手,一点一点擦净。 “我刚开始没有看到你受伤了,”陆天阙贴近,心疼地再一次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我说,好吗?” 萧雨歇开口问他:“看到了,我就会是第一个吗?” “当然,”陆天阙凝视着他满带疲倦且无动于衷的脸,轻声说,“萧萧,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叫我萧萧了,”萧雨歇向前把他抱住,脸贴着他的胸口,说,“多喊几声,喊到我听烦为止。” 陆天阙看着手边的铜盆中被染得鲜红的水和帕子,伸出手,把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要杀了他!”徐闻志坐在地上,手握拳猛捶地面。他早就想冲出去手刃萧雨歇了,可陆天阙只是治愈了他肩上的伤口便匆忙追了出去,他的手脚被剑灵勒出深深的血痕,翻身下床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栽下去那一刻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攻略系统从控制舱内出来,想把他抱起来,手却穿体而过,根本触碰不到人。他恍惚了一阵,才轻声问:“我带你回控制舱,好吗?” 徐闻志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等到了控制舱被抱进座椅之后,他又说:“等我好了,就马上杀了他。” 系统抬起他的脚,说:“不行。” 徐闻志垂头,有些赌气地说:“你就是想借他来教训我,不然不会让他踩我这么久。” “你是该被教训。” “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系统半跪在地上,用仪器加速徐闻志骨裂的愈合,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徐闻志又把手臂伸出来,说:“手也疼。” 系统握住他的手,掀开宽大的衣袖,看着勒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气息喷薄到徐闻志的手上,他说:“我八百年没见到你化形的样子了,见他,至于这么正式吗?” 系统抬眼,看向他:“A1,你只有722岁。” “好较真……”徐闻志嘟囔,“他和你聊了什么?你屏蔽了我。” “他说,让我当他的系统。” 徐闻志觉得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笑了几声却发现胸膛也闷痛,清晰的两个灰脚印留在他的白衣上,衬得他格外狼狈。 “你会在乎吗?”系统想起萧雨歇的话,低着头,问了一句。 没头没尾,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一个系统所能表达的,最具象化的叹息。 他伸出手,抚上徐闻志胸前的A1.704,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充满不舍。 徐闻志低下头,注视着他的手指,说:“我在乎。” 另一边,陆天阙安抚了萧雨歇好一阵,才哄得人眼中恢复神采。萧雨歇满意地松开手离开,不到一刻钟又抱着被子走了回来。 “萧萧,你把被子抱到我的屋里做什么?” “师尊,徐闻志要杀我,我不敢一个人独处。” “怎么会呢?你们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欺负你了?我去问他。” “他真的会杀了我,”萧雨歇拉住他,问,“即便我会在某一个深夜身首异处,你也不愿意我待在你身边吗?” 陆天阙确实是听到那句要杀人的怒吼才赶过去的。他问:“他为什么会起杀心?” “我不知道。” 陆天阙垂头,沉思许久,割破手掌,手一挥,设下血结界。 血结界,设结界之人不死,结界不破。 他接过萧雨歇手中的被子,往里一放,说:“你睡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