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家暴预警)
站起来的瞬间,赵诗献恍觉自己犹如残烛,摇摇欲坠,只要有一丝风吹过,他就会一头栽进无涯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看见谢致逸又把门摔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光比黑夜深邃,灼烫得好像要把他剥皮蚀骨。 灾难突如其来,世界却那样的安静,过了一会儿,赵诗献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处于飓风的风眼。 “咣”的一声,谢致逸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猛得往墙上一撞。 一切都在坍塌,赵诗献眼冒金星,钝痛从颅顶传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李文越冲上来和谢致逸扭打在一起,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摆放整齐的银质餐具哗啦作响,瓷器和玻璃一起碎裂,红酒倾泻而出,染红了桌布。 很快谢致逸占据了上风,出拳一次比一次狠厉,专打向人身上的脆弱之处,赵诗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谢致逸,要把两人拉开。 “谢致逸!住手!住手!小越会被你打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致逸扭身对着他的锁骨挥了一拳。 赵诗献整个人摔到角落里的椅子堆上,腰椎在椅角上撞了一下,他惨叫一声,这一下差点把他硌吐血了。 谢致逸放开李文越,一步一步走向角落。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外面的嘈杂声隔着木门传进来。 杨俪一边用力拍门一边大喊:“马上给我开门!你们要造反是不是?!” 她轮流叫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同时还有很多赵诗献熟悉的声音,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杨姐,要不报警吧?” “服务员呢?快拿钥匙来开门啊!” “不行,不能报警。”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等下闹出人命了!” “给谢董事长打电话啊!” “……” 李文越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眼皮沉重,耳鸣不断,他觉得自己应该爬起来把门打开,但是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听到有人在说“求你。” 他心想,这是哪个没骨气的人说的? 总不会是自己,自己才不会求人,更不会求谢致逸这个畜生。 突然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到耳廓。 那个声音,是赵诗献。 滚落在地的西餐刀叉近在咫尺,锋利的边缘闪着银光。 李文越呼吸困难,如鲠在喉。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上天啊,求求你别折磨这个不幸的人儿。” 角落里的赵诗献几乎处于崩溃边缘,他拼命想推开谢致逸,还是无法制止后者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他身上,但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那是黑色的,报复的吻,赵诗献对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恐惧至极。 谢致逸要当着李文越的面强奸他。 “别……别……不要……”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谢致逸停下来,就像他幼年时不能让那个男老师停下来一样。 他只能等待,等到天黑了,母亲来学校找他,他才终于能够回家。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却没人能扮演像母亲那样解救他的角色。 “啪”的一声脆响,谢致逸打完赵诗献一耳光,自己都愣了。 他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动手打这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 他毫无保留地捧出一颗心来,别人却弃如敝履。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荔枝,有着和心脏一样的形状。 它们烂了,臭了,汁水四溢,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的味道。 他已经连续来荔枝林两个星期了,每次遇见的都不是那个人。 他想跟他说,上次自己不是有意失约的,母亲突然要带他去看医生,他坚决拒绝,还是被人强行架上了车。 母亲说他的脑子得了一种叫做失忆的病。 车祸留给他一条伤腿,又带走了他的记忆。 过去的十四年空白一片,他时常莫名烦躁,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招他讨厌。 为什么他们总是抱着他哭泣呢? 为什么他们总说以前有多好呢? 他们总是哀叹,总是伤怀,可自己明明就站在他们面前。 还是找个机会死吧。 死了自己就听不见烦人的哭声了,死了自己就看不见幽怨的目光了。 他准备找条河,或者一个悬崖,一头扎进去,一切就解脱了。 但是他的腿又在关键时刻拖累了他,他只是想爬到高一点的土坡上,膝盖骨突然剧痛,他脚底一滑骨碌碌摔到坡底,尖锐的东西刺进了他的小腿。 他疼得直冒冷汗,半天爬不起来。 或许那时候他就该死掉…… 如果那时候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他疯狂地撕扯赵诗献的衣服,用他能想到的所有话羞辱赵诗献。 “看见我被你耍得一愣一愣地很有成就感吧?” “高兴了就来逗一逗我,不高兴就把我踢到一边。赵诗献,这一套你玩的很熟练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跟救世主一样,谁需要你救?谁让你对我好了?”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被我操的时候是怎么一副贱样了?” 但实际上,他真正痛恨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才是个无可救药的贱种,只要赵诗献对他笑一笑,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给出去。 头痛得厉害,好像大脑深处被置入一块烧红的铁块,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意识不清了。 因为赵诗献很久没对他笑过了,赵诗献也不要他给的任何东西。 “真应该让所有人看看。” 他渐渐放开了赵诗献,往门口走去,他要当着众人的面,和赵诗献发生性关系,这样大家就都知道,赵诗献是属于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诗献脸色惨白,他紧紧抓着谢致逸的裤脚不让他走:“求你了……千万别……” 碎了,一切都碎了。 那个站在讲台上颂念古文的赵诗献,碎了。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君子之立身也,修养为工,正诚为用……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他放下自己打着满分标记的作文纸,略带紧张地抿嘴,快速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和老师。 他们在热烈地鼓掌…… “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场景瞬间转移到大学时候的课堂,旁边李文越在打盹,讲台上的王老师慷慨激昂地宣讲自己的人生哲学。 “孔子告诉我们,做人要做君子,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君子了。” 潮水…… 疾风…… 消散…… 他被圣洁的殿堂抛却,他这样的人,注定做不成君子了。 “求求你了,千万别……” 他不敢再往下说,他无法想象母亲和王老师知道他那个样子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只要想想他们那种讶异,震惊,羞耻,或者哀怜的目光。 他恨不得用一把刀插进自己的心口。 但是已经晚了,连死亡都不能带走刻在他身上耻辱的烙痕。 它们将永远跟随着他,哪怕百年之后,他业已化为尘土,提起他的人依然会神情微妙。 尴尬的,不齿的,鄙夷的,假装轻描淡写:“啊,你说的就是那个谁啊,他死了不是,啧啧……” 请求似乎终于奏效,谢致逸机械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把他拽起来,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谢致逸好像慢慢清醒过来了,但这对赵诗献来说无所谓好坏,他的人生只有糟糕和更糟糕。 谢致逸摸了摸他刚才打过的地方。 赵诗献一动不动。 有谁能来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办? 猝然之间,李文越从地上翻身而起,攥着西餐刀直直刺向谢致逸,赵诗献想也没想,一把握住裸露在外的刀刃。 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赵诗献心道又有了新体会。 手掌被割破的瞬间,第一感受不是疼痛,而是刺痒,让人想用力抓挠。 像蚊子叮了一个包,要抓破了流血才不会再痒。 可明明就已经破了,流血了。 “哥?!” 李文越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赵诗献,他觉得眼前的赵诗献太陌生了,以至于涌上心头的不是对赵诗献的关切和担心,反而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够了。”赵诗献说。 “够了。”他又说了一遍。 “你别再管我了。” 李文越被打伤的脸显得更诡异狰狞,“为什么?!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救他,你帮他,你看看他是怎么对你的?他就是个……” “够了!” 赵诗献大声打断了他,他要制止李文越说出更过分的话激怒谢致逸。 上次谢致逸的脸被他划伤了,谢致逸就让人把他和李文越强绑了丢进水里。 如果这次李文越刺中了谢致逸,他们两个恐怕会被谢致逸弄得更生不如死。 赵诗献快速瞥了一眼谢致逸,后者面无表情,只是像审视罪犯一样看着他们。 这时候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一大堆人冲进来,把原本狭小的房间挤得逼仄不堪。 杨俪走在最前面,一把扯过李文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死啊?!又跟人打架?!” “少烦我!” 李文越怨毒地看了赵诗献一眼,拨开围观的人群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