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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梁瀛此人聪绝顶,心机深沉,最是对人猜忌,就是曾经的身边人,为他生有一子的吴家小姐也从未真正获得过他的信任。虽说如今是借着父子关系的由头在拉拢梁炔,可这与其说是可付项背的父子情深,不如说是利益所趋罢了。 先前小梁爷利用梁瀛善猜忌这一点下局,步子虽说冒险了些,效果却也是极为显而易见的。一向谨慎的梁瀛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故而即使仍有几分怀疑猜忌,在亲自看过病房中的小梁爷后也在无意识间,结合其他家族吞并梁家的的动作不在如一开始那般隐蔽收敛,露出越来越多的背后势力来。 那柳家大少不愧是长在温软京都的人物,从小众星捧月,虽说的确有几分本事,心也够狠,自己的亲女都能拿出来做筹码。却到底少了几分底层的磨砺,太过理想主义,真要说起来,确实比那个油嘴滑舌,神神叨叨的柳二少不知道逊色了多少。 柳二少柳昀是个极有野心的,也从不在梁敬面前有多少遮掩。那些崇拜小梁爷的话真真假假,梁敬并不以为意,他对柳昀的信任也不过来自那日两人用茶水扇柄商定的合作罢了,要说被柳昀那不知真假的迷恋冲昏了头脑,倒是实在可笑。 寂静的书房里燃着淡淡檀香,小梁爷身着柔软的蓝白睡衣靠在软榻上一页页翻阅近些日子的报告。那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泛着浅浅褐黄色的粗糙纸页上轻轻摩擦而过,越发衬得那白色好似发光一般夺目,叫人望着便能失了神。 翻完几页,梁敬一手仍然捧着几张报告细细思索,一手随意抬起伸出,等了许久不见候在身边的穆晨为他更换新的纸页,方才挑眉抬眼看去。 只见那身形壮硕,面色冷寒的罗威纳大犬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小梁爷捧着纸页的手指愣愣地看,竟是已然有些入了迷。 梁敬嘴角勾起调侃地笑意,屈指在桌面敲了敲,穆晨才像是被突然泼了水地大狗一样微微一惊,转首对上小梁爷促狭地目光,脸上猛地便是一红,瞬间完成了大冰块向红番茄地转变,抿紧了唇为小梁爷更换了纸页,垂着眸子低声道:“抱歉,小梁爷。” 趁着对方探身过来,梁敬抬手准确捉住了对方藏在发间通红的耳朵,用那冰凉的指尖极为亲昵地揉了揉,在他耳边吐着气低声笑道:“怎么?盯着爷的手指也能失了神?爷的手指就这么好看吗?“ 穆晨像是被主人揪住脆弱后颈的大狗,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沉默许久后倒是极为认真道:“好看,天下最好看。” 梁敬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他掐着穆晨耳垂的指尖微微用力,竟是将那块软肉掐出些熟烂的血色,声音飘在空中打着转:“如何好看?” 穆晨却是眉头微皱,他抿了抿唇,显然是组织了好一会,方才一板一眼地解释道:“爷的手指瘦削细长,却是白皙有力,骨节分明。手掌偏薄,纹理清晰,每一处的皮肉都恰到好处,既能杀人于无形又能决胜于千里之外……”顿了顿,穆晨脸色更红,像是强迫着自己从心里挤出话一样,声音倒是又弱又轻:“ ……穆晨,很……很喜欢……” 梁敬被他夸的一愣,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日光端详片刻,没看出什么穆晨嘴里所说的美丽之处,心道这穆晨倒是学得快,以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逼上一逼,都能出口成章,说些奉承话了。 看小梁爷这一幅明显不信和一脸“我家穆晨学坏了”的样子,穆晨急地不知道该怎么表明自己地真心,只能拉着小梁爷地袖口急急道:“穆晨是真心的……真的……” 小梁爷不答,只是笑着又伸手单臂搂着人脖子,揪着人鬓角头发绕在手指转圈,又在那红彤彤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口,接着就懒洋洋指了指书桌的位置,“那真心喜欢爷的穆晨,抱着爷到书桌那里去吧。” 耳朵刚被把玩过又接收到如此亲昵的命令,穆晨不说话了,抿着唇红着脸,老老实实将小梁爷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放在书桌前铺了软垫的红木椅上。 小梁爷虽说是个成年人的体量,个子颇高,但身形瘦长,相对体弱了一些,又方才才从昏迷中醒来,分量倒是很轻,轻到穆晨直皱眉头,心里光盘算着等会交接工作后去厨房给小梁爷炖些补身爱吃的东西,倒是对两人肌肤相贴,温度相染没了几分在意。 刚刚还靠在他胸膛,搂着他的脖子对他暧昧哈气的小梁爷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一样,伏在桌案上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 与总是吹胡子瞪眼的梁家老爷子不同,小梁爷惯常是带笑的,琥珀色的眼眸清澈透亮,带着淡淡笑意向你望来时真好像那干净的不像话,涉世未深的翩翩公子。可他每每专注时便会收起笑意,面上流露出几分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傲慢,眼眸中也盈着深沉的冷意,不经意间释放出那属于江南黑道最大帮派之主的骇人气势,沉稳冷卓,凛然不容侵犯,好似那旧时称霸天下的帝王,只需一抬眸便能震慑天下枭雄。 穆晨最最喜欢这样的小梁爷,比往日那带着笑的翩翩公子还要喜欢的多,这是小梁爷最初的模样,分明与少年时那个冷淡矜贵的少爷分毫不差。 从梁家内乱中杀出重围,以果断铁腕几乎统一江南黑道,历经风风雨雨最终站在江南黑道顶端的梁帮少主,梁家家主小梁爷,竟然从未为外物而变,是不屑,亦是刻在灵魂之中的傲慢。 令世人迷恋,令世人痴狂,令世人自惭形秽。 ========================= 梁炔醒来的时候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保持着上身靠在床边的姿势不变,偷偷伸了伸退缓解肌肉的僵硬酸楚,接着闭着眼睛拧着身子,身手极为灵活,蛇一般稍微扭几扭便黏糊糊地蹭上了床,紧张地闭着眼睛,只占床边一个小小位置,悄咪咪伸手往床上摸去。 他还记得睡着之前哥哥靠着床头的位置,并没有十分靠里,闭着眼睛探着手摸了半天摸了一手空,这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空荡荡的床铺上还有着小梁爷身上淡淡的甜胡椒香气,可早就没有了那心心念念的身影。 ??? 我那么大的一个香喷喷的哥哥呢? 梁炔睡得实在迷糊,想不明白迷迷糊糊闭上双眼之前哥哥明明就是在的,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得功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哥哥就这么没了,当下慌乱地不行,直到跳起来跑到了院子里,看着陌生的景象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梁家主宅,他也不是幼年时期死赖在哥哥床边睡觉,跟屁虫一样的小孩子了。 穆家这处宅院是好多年前的东西了,处处古旧,就连这庭院都是曲曲折折,屋子弯弯绕绕互相掩映,枯树荒井,因着多年没有人气而显得格外孤寂凄寥。哪像小梁爷住惯了的梁家主宅,同样是九曲回廊的古旧样式,到处却都生着暖烘烘的炉子,院子里种着各色花树,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偶尔还有些小梁爷养的宠物,拉长了身子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就是见了浑身凶煞之气的他也不怕。尤其是那只长得硕大如狗似的烟色大猫,对着谁都凶得要命,在小梁爷面前却乖巧听话如一团软泥,随他捏圆搓扁。 梁炔忍不住紧了紧身上洋服的衣领,只觉冷意渗入了皮肤。 哥哥身体本就算不得好,呆在如此寒凉的地方肯定不会舒服,可他又不能贸然出手加快进程,扰乱了哥哥的安排,这叫他烦躁地一路都在踢踢踏踏,看什么不顺眼踹什么。 那个木头穆晨,就不知道提前把这宅院装修装修吗?这么一个八百年没人住过的地方,也就一个干净还算勉强了! 除了梁敬使用的卧室和书房,其他房间虽然都已经打扫,却显然因为无人居住而紧闭房门,倒是让梁炔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找到自家哥哥在的地方。 一路都在嚣张跋扈地搞破坏,靠近了屋子梁炔却不敢再造次,小心翼翼拢着衣服行进,趴在门边露出一只眼睛打量屋子里的小梁爷。 小梁爷惯常是穿长袍的,那宽松垂坠极好的布料若有若无地勾勒着他的腰线,如他的人一般温雅。偶尔也会穿着衬衫皮靴,那别有一番小少爷般骄纵的风情,只是他身上这种纯黑色的洋装套装却是很少穿,也最为不喜的。 梁炔方才被梁瀛扶上梁帮帮主位子不久,能力虽说可圈可点,但毕竟底蕴不足,年纪太轻,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味道,气势便弱了小梁爷一大截。穿上这种黑色套装洋服也是梁瀛提议的,说是可以增强气势,为他这张看起来不够成熟的脸蛋增加些威严,梁炔虽说不喜,到底没有拒绝。今日接到自家哥哥清醒过来的消息,狂喜几乎要席卷他的理智,来不及换衣服便赶到了穆家宅院,折腾了半天这会才算是真正冷静了下来,想起来自己身上这套不讨喜的衣服。 梁炔在门口扭扭捏捏,一会愤恨着梁瀛,一会又唾弃着自己,就连梁敬都看不过去他那副傻样,沉声责备道:“在门口扭什么?要进就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