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小暑（3）

    汪翾飞总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

    因为他偶尔会间歇性失忆，以前是和虞润搭话后，出现短时间的晕眩；最近记忆空白的频率变高了，特别是上回在成人用品店遇到霍玄霄后，他明明记得应该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他应该在做梦吧，汪翾飞觉得自己似乎被纯黑的液体包裹着，肢体活动空间不大，仅能慢慢往前走，周围都是缓缓流动的黑液。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个光点——他试图触摸，然后被带到了奇怪的梦境。

    纯白的空间令人头晕眼花，汪翾飞踩了踩实心的地面，才有种真实感。

    梦里，他看见了自己。

    汪翾飞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两道声音，相互说着听不懂的话，明明都长着自己的脸，可他根本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汪翾飞。

    “你终于来了。”

    －是谁？

    “我以为还要很久才能见到你。”

    －为什么要见我？

    “以后你就代替我，陪在润润身边吧，他需要的是汪翾飞，而不是‘Anubis’。”

    好疼，好疼，如同身体从中间裂开，疯狂喷涌的血液洒在纯白的空间里，斑驳的血迹模糊双眼，分明是痛苦而可怕的幻觉，可汪翾飞在这疼痛中感到了异样的兴奋——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痛觉，尝到血腥味时竟像野兽一般目眦尽裂，滚烫反叛的欲望灼烧着破碎的躯体，“Anubis”……“Anubis”……是谁？

    刚开始是点点阵痛，针扎一般，待汪翾飞试图回忆起“Anubis”，太阳穴立刻发胀，青筋狂躁地抽动，弹道穿进脑袋里，崩裂开血花，连他的眼球都随着溅出去的血管弹到墙壁上，落下圆弧状的痕迹。

    “想起来了吗？你是‘Anubis’，不对，我和你都是‘Anubis’。”

    是的，那是他在地下的名字，作为角斗士，没有人性地活着时，别人都这么叫他。

    只有那团小小的、可怜的孩子，明明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吃各种各样的新药、被下流龌龊的大人随意改造成药娘，每夜偷跑出来，躲进角斗士的房间，给他擦药时，哭着问他，小汪哥哥，为什么又流血了？

    为了明天还能喘息，为了还有人能记得我叫“汪翾飞”而不是“Anubis”，为了……能看见你。

    Anubis很疼，但他必须比赛，作为这里的摇钱树，只要他在一天，别人就不会把虞润送进拍卖场。

    他接受高强度人体改造的条件只有一个：留下虞润。

    大人们倒是无所谓，药娘多得是，反正虞润还小，身体尚未成熟，达不到药娘的标准，卖出去也是亏本，不如留下他给Anubis作为“安慰剂”，还能让Anubis心甘情愿地上“断头台”。

    一举两得，资本家何乐而不为？

    “不要告诉虞润，不要让他想起来。”

    －我知道。

    “作为汪翾飞，作为他的新哥哥，陪伴在他身边吧。当初是我求霍先生把他一起救出来，却没能陪在他身边……现在霍先生给了机会，让‘汪翾飞’暗地里护着霍家少爷和润润。救出地下的恩情，再加上资助读书的善意，‘汪翾飞’都要回报霍先生的。”

    －我知道。

    “如果再出现记忆错乱，记得来这里找我，我都会告诉你。”

    －你会消失吗？

    “不知道，但这次见面是一次契机，或许我们在未来可以经常见面……记住，霍玄霄认识的是毫无人性的我，虞润认识的是普通平庸的你，只有霍坤暾清楚我和你的存在。”

    －好。

    随着意识轻飘飘地浮起，汪翾飞再次陷入昏沉睡眠，无论是角斗士Anubis，还是体育生翾飞都消失不见了，刚才走过的黑液渗入纯白空间，铺天盖地涌来纷乱的羽毛和尖喙，像是翠鸟被解体成一块块肉团，下起了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