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许是因为在被卷入雪崩前撑开了结界,又有傅胤舟以身相护,苏冠容不多久就醒了过来。 百工伞所设的结界将厚重的积雪挡在外面,形成一个圆形的密闭空间。傅胤舟这会儿仍在昏迷中,但他的手却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死死扣在苏冠容身上,弄得他动弹不得。 苏冠容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虽说雪地吸音,但先前所遭遇的风雪可不会这么安静,于是他费力挣脱开傅胤舟的手,扒开雪堆朝外望去。入目便是极为刺眼的白光,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雪不知何时停了,周围一片死寂而无生机的白,苏冠容从雪中爬出来,试着流转体内的灵力,但经脉里的灵力依旧凝滞难行。无法使用的灵力和附近这片与来时山脚下完全不同的风景让苏冠容判定自己二人并未被雪崩卷回山下,而是去了更深处的地方。 他是记得十万年前的千冥山的地势走向的,但是十万年过去了,这里的山体也有许多变动,而先前买来的上对千冥山这种曾经的仙家之地记录甚少,他也只好按照个人判断对此地进行摸索。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安置好自己和傅师兄才是。 念及此,苏冠容没有在外逗留,而是立刻返回雪洞之中,他这才发现傅胤舟为了护住自己不受雪崩所伤,竟在滚落途中被摔折了右腿,此刻裤腿上已经晕出鲜红的血迹,叫人触目惊心。 照理来说,这种跌落的伤对傅胤舟这般修为之人是不会有事的,但他此刻无法使用灵力,自然也无法促进伤口愈合。苏冠容不敢耽搁,立刻从芥子袋里拿出伤药替傅胤舟敷上,同时他也拼命催动体内灵力,一点点的替傅胤舟治愈伤口,虽然伤势恢复甚慢,但聊胜于无,男人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见他状态平稳下来,苏冠容才放下心,他又从芥子袋里翻出一床薄被,替傅胤舟盖上,自己默默坐在旁边等他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冠容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方才出去时已看过周围,这里极为荒芜冷清,别说是人烟了,就是树木草丛也没有,因此这动静十分不寻常。苏冠容没有立刻去查探情况,他耳朵贴在结界上,屏气凝息,试图听清外面的情况。 他先是听到了脚掌踩在干燥的雪粒上的咯吱声,是很有节奏的三声,但他再仔细听时,才发觉其实还有一声被他忽略过去,因为那一声极轻也极快,不是正常走路该有的动作,反倒像是那里受了伤后每次踩下去都会疼痛,所以又飞快的将那条腿抬起来。 伴随着脚步的逐渐接近,他终于听到了来者沉重的呼吸声,这也让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刚才袭击他们的赤豹。 赤豹在被卷入雪崩之后也受了重伤,但即便如此,苏冠容也不敢小觑对方,毕竟那赤豹有一人多高,就算只是朝他挥一下爪子都能把他掀翻在地。如果有可能,苏冠容只希望它赶紧离开。 可事与愿违,赤豹的脚步越来越近,它闻到了他们的味道,正在这片雪地里寻找他们。 苏冠容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傅胤舟,心里一横,将百工伞留下,便直接出了雪洞。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这是他用来防身的武器,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了。 但他不是赤豹的对手,所以他打算赌一次。 …… 为了不让赤豹发现雪洞的存在,苏冠容在其靠近之前便钻了出来,同时用雪将那个洞口堵上。他的动作很轻,但也很快,等赤豹发现时,苏冠容已经站在离它三丈多远的位置,手里的匕首闪着凛冽的寒光。 赤豹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后立即弓起身体,背上一排硬毛耸立起来,它压低了脑袋,从喉咙里发出威吓的低吼声。即便如此,苏冠容依旧看到它一条腿受了伤,那里此刻正呈现出一个极不正常的弯曲的形状。 苏冠容冷静的往前走了一步,赤豹的吼声更大了些,它的身体如一条紧绷的弦,仿佛下一瞬就会朝苏冠容直冲过来。 “你有孩子,对吧?”青年平静的声音在雪地里响起,他素来说话不太大声,此时面对妖兽也不例外。赤豹身体动作虽然未有变化,可压下的耳朵却微微一动,苏冠容看到这一幕,嘴角弯起,慢慢道:“你还在哺乳期,但你的孩子现在已经学着吃肉了,所以你抓了肉质更加柔软的小羊回去,当然,为了教育孩子捕猎,你没有咬死小羊……” 苏冠容看到赤豹的身体压得更低了,这是它觉得危险但又无法完全逃离的一种行为反应,因为它腿受了伤,没法直接逃走,只能摆出威吓的姿态试图吓退他。 于是他放下心来,同时手中的匕首也从横在身前改为慢慢放下,赤豹竖立的兽瞳紧盯着他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冠容在找到一个能够确保自身安危又能够威慑对方的距离之后也不再靠近,他知道对方是妖兽,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而从它的反应来看,它也的确听懂了他的话。 “你的腿受了伤,就算是妖兽,你也没法在段时间内恢复伤口。而我是修道之人,芥子袋里有不少伤药可以用,如果你能保证不伤我和我的朋友的话,那我就拿出伤药替你疗伤。”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你也可以直接离开,我不会偷袭你。但如果你想要攻击我或者我的朋友,那我们俩恐怕要两败俱伤了。”他说到最后时,本已经放下的匕首又横在胸前,摆出了攻守兼备的姿势。 但赤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苏冠容所说的没有错,它确实正在哺乳期,巢穴中还有三个幼崽等它回去喂食,而原本它抓来的小羊已经被崩落的积雪卷走,不知去向何处。 现在的它可以选择离开,但受伤的腿让它无法捕猎,光是喂奶已经无法满足长牙了幼崽了,它们要吃肉。而它伤势只要一天不能恢复,那不管是幼崽还是它都要挨饿,长此下去的话,结果就是幼崽会夭折,它也可能虚弱而死。 在几番权衡之后,已开了灵智的赤豹慢慢伏下了身体,它后背上的毛也贴服回去,这是它选择臣服的表现。 既然已经谈妥,那匕首也自然要放回原地,苏冠容的手在芥子袋中找了一番,再拿出来时已经没有了匕首,取而代之的是一瓶伤药。他将瓶口打开,放在赤豹鼻子下面让它闻了闻,妖兽对灵草很是敏锐,所以它能闻到伤药里所含的药草都是对它伤口有益的。 赤豹彻底放下心来,它卧在地上,将受伤的腿朝苏冠容伸了过来。 苏冠容看到伤势,心中忍不住感叹,这赤豹跟傅师兄还挺有缘,方才一人一豹打了一架,现在受伤都是同一个地方。 他将伤药抖在赤豹后腿的伤口上,药粉很快就在那里形成一层薄膜,将整个伤口裹在里面。这药效极猛,饶是耐受能力极佳的赤豹都痛得忍不住哀嚎了一声,然后在地上滚了一滚,用脑袋顶了顶苏冠容的腿。 而傅胤舟走出雪洞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了。 他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心中当即慌了神,又看到百工伞摆在一旁,便以为自己不小心把苏冠容弄丢了。 于是他不顾自己腿伤未好,抓起百工伞便冲出雪洞,却看到苏冠容与赤豹站的极近,而赤豹正用它那巨大的脑袋顶住苏冠容的腿,长着巨齿獠牙的嘴离他脚踝不过方寸距离。 他立刻拔出白霜剑,全力调动体内灵力朝赤豹飞扑过去,剑身微铮,带着逼人的杀意。 苏冠容听到身后动静,连忙转过身来,看到傅胤舟举剑朝二人扑来的架势,他立刻出声阻拦:“师兄等等!” 但傅胤舟剑势已出,加上腿脚不便,要强行停下几乎是做不到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冠容冲到赤豹前面,以身体做盾挡住那头凶悍巨大的妖兽。 于是傅胤舟不顾灵力凝滞难行,紧咬牙根,用左手强行凝出一道剑气打在右手手腕上,将直冲向苏冠容和赤豹的剑打歪到一旁的雪地上。 白霜剑脱手而出,而傅胤舟也因止不住势头往前栽去,幸而苏冠容离他已不太远了,三两步冲上去把他扶住,二人就势倒在雪地上,姿势极为狼狈。 赤豹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差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正要抬腿去舔自己脚上的伤药,苏冠容忙出声喝止了它,然后才笑吟吟的对傅胤舟说明了现下的情况。 傅胤舟狐疑的看了眼正在偷偷蹭腿的赤豹,又看到目光镇定坦然的苏冠容,只能暂压下对赤豹的怀疑。他看着身下这人一派轻松淡然的模样,又想起方才自己担忧的窘态,心中又气又急,也不管别的,便抬手掐住苏冠容的脸颊,将他那张堪称绝世之姿的脸掐成滑稽又可笑的样子。 待他松开手时,苏冠容白净的脸颊已被他掐的通红,他又觉得不解气,低下头在那双带着笑意的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两下,才勉强算是泄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