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明河和陈军驾校相识的回忆)
大三的那个暑假,江明河为了准备研究生考试没有回家。其实对于本校的保研资格,各项要求都符合的江明河基本十拿九稳,不过他历来谨慎还是想上个双保险。但是留下后之后,江明河又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每天认真学习,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有效学习时间短得可怜。他想去图书馆集中注意力,结果暑假里图书馆的自习室不开,其他阅览室也没全开,留校学习的同学为了抢位每天一大早就得去排队,比平时还人满为患。 无聊之余,江明河想到自己一向觉得骑摩托车很帅很潇洒,于是查了下怎么考摩托车驾照。刚好价格不算贵时间不算长,就找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驾校学D证,陈军当时和他被分配到同一辆车。 本市夏天热,江明河都是跟教练约早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段,恰好陈军也是挑这个时间,练完来得及去驾校附近的单位上班。一辆三轮摩托车上常常就只有他俩轮换着开,陈军话不多,两人确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场地上一般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和教练的大声指导。 第二周两人考完试都顺利拿了驾照,本来应该从此分道扬镳,江湖不再见,没想到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的陈军居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练车熟悉手感。大部分为了兴趣去考D照的学员,脑中浮现的都是自己俯在两轮摩托车上帅气的转弯漂移,但是在现实中,驾校和考试用车都是三轮摩托。所以很多人拿到证之后才开始用两轮摩托车练习,想要真正的风驰电掣还得自己下功夫。 江明河没有摩托车,他考这个驾照本来也是一时脑热,考就考了,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并没有真的想要上路。而陈军不一样,他是家里已经有了摩托车,为了有资格上路才来考的驾照。两人学车的目的有本质上的区别,最后却殊途同归坐到了同一辆车上。 两人约在大学城附近见面。大学城这块虽然是本市发展的一个重点区域,但是搬过来的大学还不多,周边的居民小区也少,正值暑假,寥寥几所搬来大学的学生也都回家了,所以街道宽人少正适合练车。 江明河早到了一会儿,他看一个骑着状似小电驴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以为是不相干的过路人。没想到人到了近前,还真是陈军!陈军骑的不是骑手朝前弓着身子的两轮摩托,虽然靠近了看,比普通电动车要大一圈儿,也能闻到汽油的味道,但这也跟江明河想象当中的帅气摩托太不一样了!江明河这么想着,不以为然的神情不自觉地就在脸上流露了出来。 陈军把车停到一旁,支好脚架,拍了拍座位跟江明河说道:“我工作有时候要下乡,有些地方开车进不去,以前还要请别人带我,现在拿了证就能自己骑了。” 他跟江明河笑了笑,“你刚刚看到这车是不是以为是电动车?”江明河点点头。 “这车不错,进口的,排量也合适。我朋友喜欢摩托,他刚好想换别的就二手转给我了。”江明河看见摩托前罩斜印着一排字母kawasaki,拼起来是日语,他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查一下。 “你先带我骑一圈?还是我带你骑一圈?”陈军把另一个黑色的头盔递给他问道,江明河连连摆手,“你先来吧。”肯定是请车主先骑,再说他还要熟悉一下两轮摩托车的感觉呢。 两人轮换着练车,快到中午时太阳当空,车身已经被晒得发烫,江明河觉得今天也差不多了,就跟陈军说两人一起吃个便饭。江明河从小就被父母教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陈军那么客气带他来练车,为了表示感谢自然应该请别人吃个饭。 吃饭也不能真的埋头吃饭一语不发,两人在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于是江明河知道了陈军在交通局工作,陈军知道了江明河暑假不回家是在准备考研。他说自己是在工作之后,单位统一联系学校读的在职研究生,其实也就是每个周末和长假集中学习几天,学的东西早就忘光了。江明河说自己家所在的城市夏天太热,回去也是窝在家里吹空调,还要被父母盯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待在宿舍。陈军说自己父亲去世后,母亲跟哥哥一家在邻市住。 江明河觉得跟陈军对话时自己很放松。陈军话依然不多,更多的是在听江明河说,但是当江明河没话了的时候他也能捡起话题接着,不会让气氛冷场。虽然他年龄比江明河大十来岁——这不是陈军自己说的,是江明河根据他说的大学毕业时间自己推算的,但是不会用教育江明河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两人对流行文化的理解都差不多,有些东西陈军知道的甚至还比江明河多些,江明河并不觉得两人之前有代沟。所以后来再碰面,两个人也能很熟络的交流了。 这天回去以后江明河查了一下陈军这辆摩托车,是个日本牌子。这个车型在国内没有发售查不到人民币价格,但是在国外的新车发行价还挺贵,虽然他买的是二手,应该也不算便宜。后来两人又在周末约着出去练了几次车,江明河觉得陈军完全可以不用费时间费油地练习了,拿证之前他就在乡间没人的路上学过,练习的这几次也看得出他驾车很稳当。但是陈军自己不提,他们就还是约着一起练习,每次练完之后也是一贯由江明河请客吃顿不贵的饭。 快要开学之前的那个周末,江明河打算今天练完就结束暑假的摩托车练习,自己也该收收心从放假的状态里出来了。他跟陈军说了之后陈军没说什么,两人还是照常换着练习,吃饭。江明河离开的时候,陈军骑在摩托车上用脚支着地,“你是gay吧?”他用只有江明河能听到的声音说。 江明河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停下脚步,全身僵硬不敢转过身去。他不知道陈军是怎么看出来的,江明河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穿戴和言语中透露自己的性向,陈军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也是。”陈军喃喃道。江明河这时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他转过身去。陈军跟江明河身高差不多,江明河站着他骑在车上,两人的眼睛刚好可以平视,陈军望着江明河,眼神没有一丝退缩。 后来他跟江明河说,江明河确实在穿着打扮还有说话上没什么特别的特征,但陈军就是理所当然地认出他了,可能是对身为同一类人的那种气息太过熟悉的缘故。 陈军是江明河熟悉也不熟悉的那种人,说他熟悉是因为江明河的父亲也在政府部门工作,他有时看到陈军应对事情的方法,还有听到他的一些日常用词,总觉得莫名熟悉,刚开始还有少许别扭。说他不熟悉是因为他是江明河暴露了身份以后相处的第一个同类。但是还好,江明河无需在“他俩知道彼此身份后如何相处”这个问题上适应太久,因为不久之后两人之间就变成了简单粗暴的炮友关系,哦,按江明河的说法,做爱对象的关系。 上大学之后,开阔了眼界的江明河不觉得性是个讳莫如深的东西,他也没有刻意去保持自己的童子鸡身份。但只要他还不想在父母和同学面前公开出柜,找合适的上床对象就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他不能约熟人,他也不能随便约一个陌生人,因为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其它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这个人把自己身份暴露了,他更不能花钱买爱做,这不仅也不能完全保密而且脏。思前想后江明河觉得太麻烦了,还是靠自己的五指山将就将就。 现在遇到陈军,江明河觉得他非常合适当自己第一次的对象。首先,他知道江明河的秘密但是他不会讲给别人听,其次有点主观了,但江明河觉得在他那个岗位上的人应该不至于像他听闻的一些人那样到处约,最后的最后,陈军有经验,他的第一次不会太痛苦。对,陈军有经验,不光跟男人,还有跟女人。 在江明河的秘密没有被捅破之前,他有一次听到陈军打电话,听他跟电话那头说明天就把贝贝从奶奶家接回来。他以为贝贝是陈军的小孩,顺口问了一句孩子多大了。陈军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说,贝贝是他养的狗,小区前几天在草坪上撒药灭虫,他把狗送到母亲家养了几天。 他俩第一次上床之后,陈军似乎深有感慨,那天他说了好多话,之前之后都再没说过那么多的话。江明河才知道他以前结过婚,但是早就离了婚,和前妻也没小孩。“我也跟你一样,开窍得晚,总觉得结了婚就好了。”他叹了口气,“结果发现不行,我天天喊着她去我妈家吃饭,人多热闹,免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后来呢?” “全家都想我们赶紧生孩子,结果去医院一查我的问题,精子质量不高怀不上,现在想想还好没要上,真是害人害己。一直忍到01年……可能她忍我还要比我忍她更多一些。就是在北京申奥成功那年,我记得特别清楚,一早我们去民政局把婚离了,晚上电视里宣布的新闻。”陈军好像陷入了回忆中,长久没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江明河离开酒店的时候陈军还没醒,他没有开房间的灯,借着洗手间漏出来的灯光看到陈军身上的被子盖到肩膀,胸膛在下面微微地一起一伏非常平稳,一点也不像半夜被噩梦惊醒过的样子,他在心里叹口气,想,就是他了。 两人的关系就一直从那时候保持到了江明河读研一。江明河觉得这比乱约安全,比自己动手舒服。而且虽然无从跟别人比较,江明河觉得陈军的床上技术始终能保持在他的舒适区内,自己的欲望得到这个程度的纾解就够了。欲望这个东西,要是每次增长了一点就不断去满足它,它就会胃口越来越大,长久这么增加下去总有一天它会掉过头来把人吃掉。陈军对他似乎也满意,毕竟不满意的话谁愿意把这种无需负责的不牢靠关系保持这么久呢? 陈军坐办公室日久,还没到长游泳圈的地步,但是已经隐隐有发胖的趋势。他俩做爱的时候就是几个常用体位轮流着来,除此之外不用什么新花样。在床上陈军的优点是特别温柔和持久力惊人,江明河怕疼,他一哼唧陈军不管自己是不是骑虎难下也会说停就停。最近这一年,他俩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固定每个周末约一次,有时候也会临时起意。地点一般是在酒店,因为陈军家养了狗而江明河对狗毛过敏。不过这周末江明河想好好做研究写论文,最起码先要了解一下Fanexclusive是什么才行。今天已是周五,他赶紧给陈军发微信说自己这周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