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情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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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主山向来有溪流放花船的习俗。入夜的山林边上,一条从山间留下的溪水边缘,坐满了人人狼狼,星星点点的烛光顺着溪流而下。 季寒城刚想和江凛一起走过去,忽然看见前面一个披肩长发的高挑女孩,身边还跟着短发少女,愣了一下,赶紧拖着江凛藏在阴影里——他是真不太想和苏慕白的两个女儿照面。 好在天色已晚,林边没什么灯火,只有纸船上荡漾的烛光,几乎看不清什么人脸。苏映雪和苏小榕确实没有看清这隐藏在暗处的一人一狼。 “姐姐你在纸船上写了什么愿望?”苏小榕一边问,一边牵着苏映雪的手回头往市集走。 “还有什么,当然是许愿让父亲别逼我嫁人。”苏映雪没好气地说,“一想起那个什么季少主我就恶心。” “呃,父亲说多亏他救了我,他可能也没那么坏……”苏小榕嗫嚅着说。 “可能是没那么坏,但是恶心!”苏映雪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领着苏小榕走了。 虽说知道这女孩对他是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在背地里被骂恶心到底也不是什么愉快体验。季寒城默默无语了一下,又听到江凛忍笑忍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朝他呲了呲牙,问“你呢?怎么觉得?” ……这是什么送命题啊。江凛摸了摸大黑狼脖颈的毛发,小声说:“我觉得您好看。人型狼型都好看。” “好看,还有呢?” “……好看,我喜欢看。” “还有呢?” “还喜欢挨您打?” “……”季寒城瞥了他一眼,总觉得想从这人口里听到一句直白的“喜欢您”好像难得像登天一样。 刚想从阴影里出来,也去水边看看花船,江凛忽然又伸手把他往回一扯。季寒城一怔,这才发现,溪水边有个纤细的身影,似乎是季耀光身边的灵灵。 但是季耀光却不在,灵灵和一个狼族头碰头地说着什么。又迅速地交换了些什么东西。那个狼族装模作样地在溪水里放了个花船,这才转头回去。 等他离得远了,江凛才轻声说:“是个刑官。” 在罪奴监挨晨鞭的时候见过。 灵灵也拿河边的彩纸折了花船,点上蜡烛,让花船顺水而下。小船并未飘得太久,就被下游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拾了起来,把浸湿的彩纸展开。 季耀光看着彩纸上的字迹怔了一会,忽然把纸往地上一丢,大步走去上游,把灵灵一把拖起来,拖到林间的一颗松树下。一片黑暗中,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在拥吻。 只是片刻,灵灵又被一把推了出来,趔趄着摔在水边,季耀光大步走了。灵灵慌忙跟在身后,也离开了。 “他们这情况好复杂啊。”见两个人影都走得看不见了,江凛才皱眉笑。 “嗯。”季寒城点点狼头,上次在矿脉下方,季耀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对他那么一推,他仍旧有几分在意。 季耀光身边的灵灵显然与主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底在背后有什么影响,还要慢慢查清楚才行。 看着溪旁放船的人越来越少,季寒城又撞了撞江凛:“去给我叠一个。”狼爪子当然没法叠纸船。 “……好。”江凛去旁边的台子上取了张彩纸。彩纸后面就印着纸船的折法,他盘膝坐在水边,开始研究。 季寒城也迈开步子,往江凛那边走去。地下被踩进泥土里的是方才季耀光扔下的那一张淡红色的纸片,中秋的一轮圆月已经挂在空中,像白玉盘一样,和着溪流中隐约的星点烛火,勉强照得出字迹。是一行挺清秀的小字,“人生若只如初见”。 心里微微一动,他又抬头看江凛,那人坐在溪边,腰细腿长的好身材映出流畅的剪影,半边脸颊被溪流中摇曳的烛火映着,显得五官比平日还要柔和些。 “要写什么字吗?”他抬头,扬扬手里有些歪扭的纸船。 “……给我写,心想事成。”季寒城眯了眯狼眼睛。 我现在心里想的,就是要你陪我一辈子。有你就够了。 “好。”江凛在石头上伏下身子,拿笔写了字,又点了个蜡烛放在船上,轻轻放上水面。 “你也写一个?”季寒城问。 江凛想了想,又折了个纸船,写上了“平平安安”。 大黑狼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温暖的毛发带着狼族灼热的体温贴在手臂上。纸船带着烛光一路飘飘荡荡地顺着溪水流淌。江凛心里想,能平平安安地把这小子带回家,再平平安安地护着他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 苏天亮禁足后,家主苏慕白又明显对季家态度友好,最后几天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一个月的修业终于到了尾声。 最后一日,苏慕白带着大司刑韩重锦与几条白发老狼给三位纯血少主授了勋带,意味着三位修业完成,都有资格继任各家的家主位。——季家两位少主,便是回去由季氏族内自己决定的意思,季家老爷子属意季寒城,这事也就等于定了。 上午授过勋带,下午则是“勿忘根本,狼型啸山镇祟”。 季家和凌家也都派了人来接,再在主山住最后一晚,第二日搭乘飞机,便可以回去了。 季寒城心里知道越是临近结束,越是不能轻忽。临出发前,他也没忘了叫江凛给他找出来凌陌和林梦冉送的那瓶药。接过药瓶,忽然发现瓶上似乎有字。 圆珠笔的小字,“狂犬病”。不是他写的。 “……”季寒城磨了磨牙,扑过去按住江凛狠狠啃了一口脖子。 “狂犬病是吧?咬了就传染,你也跑不了!” 江凛前几天的小恶作剧被抓包,笑得在床上打滚,被他按住乱咬了半天,眼见着开始扯衣服,终于忍不住告饶:“您得出门了,别闹了。” “今天先饶了你,明天回家看我怎么折腾你。”季寒城终于放开了他,整理衣服。 眼见着季寒城出了门,江凛也支起身子,脸上的笑慢慢收了回去。 ……明天回家,差不多,也就该结束了吧。 总觉得,一旦回了季家,一切就该是打回原型的时候了。 他会成为家主,自己还要掌控私军。这是一个守卫与被守卫的关系,私情不应当夹在其中。 觉得理所当然地该结束这段不对劲的关系,只是,隐隐地有些心里发空。 “你看别人我会生气,所以我看别人你也得生气。你娶别人我会发疯,所以我要娶别人你也得发疯。” 季寒城说这句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认真的神色还在他眼前晃。 那小子是当真的。 ……他当真了,自己也多少有点陷进去了。 越来越觉得,这事太不好办了。 --- 心里觉得如果有什么意外,大概是矿脉下面的意外,季寒城整个人留了一百二十分的心神,提前吃了一颗镇静剂才跟着走下漆黑的矿洞。 然而这一次在矿下却无惊无险。苏慕白彻查了几位少主该走的道路,每隔十来丈,就有一个狼族镇守。一行狼影在或幽白或碧绿的矿下穿行,矫健的狼影与清厉的狼啸层层刺破黑暗,季耀光整头狼离他八丈远,完全没有来骚扰。走出矿脉时,季寒城除了一点躁意和狂犬病药副作用的头疼以外,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按照苏慕白传授的呼吸法诀,那点燥意压得住,头疼反而压不住。但这次他整个人情况不重,头疼也能忍,好好走回屋子一路也不用搀扶。 回到苏宅时,苏慕白说自己有些急事,就先离开了。季寒城总觉得苏慕白离去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但此刻又是头疼得不愿深想,便准备回居室找江凛亲亲抱抱再说。——上次自己不乐意动的时候他提供的那种“特殊服务”挺不错的。 虽然被训床事江凛不大乐意,但季寒城心里觉得,哪怕只是被训了一天,自己也绝对算个受益者——只是这事不能和他说。 谁想到,回屋时,居室居然是空的。 季寒城盯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愣了一会,上次的那种濒临失去这个人的恐慌忽然犹如潮水一般奔涌上来,慌忙看了一眼通讯器,才发现江凛片刻前就给他发了信,说临时有事,过一小会回来。 季寒城仍然放不下心,又给江凛项圈发了个确认的电击。 “最多半小时。”通讯器立刻得到了反应。 ……在电击之后立刻回信,是真没事。 季寒城心思稍微定了定,回身想把门关好,恰好竹子看见,走过来小声说:“季少主,江凛是苏家主叫去了。” 季寒城一怔,头疼中夹了些焦躁,慌忙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竹子说,“来传信的人说苏家主有事找他,就是片刻之前的事。” “说了去哪里了吗?”季寒城又问。 “没说。但我看着确实是苏家主身边的亲随,应该不是骗去的。” 谢过了竹子,季寒城按着发疼的额角回屋,心里烦成一团乱麻,心想索性去苏慕白那边找江凛,又不确定他们现在在何处。又反复看了两次江凛给他传的消息定了定神,忽然发现,方才在矿脉下信号不好,没有及时看到于曼曼发给他的消息。 “少主,您让我查的江凛的事也太难查了,明明就是罪奴,那卷宗藏得那叫一个深,好像生怕被翻出来一样。您可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出来的。从凌家主那边找出来一份副本,居然还是加密的,破译就破译了半个月。——其实也没啥特殊的啊,就是情杀案嘛。您自己看吧。” ……情杀? 季寒城一片晕眩头疼里,紧紧地盯住了这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不知为何出了一层冷汗,几乎点不开附件。 手上的汗把电脑的键盘浸得发腻,他点了两次,才终于把那个文件点开了。 细密的文字像一群爬虫,爬得密密麻麻,头重脚轻。他看不清文字,索性一直把文件往后拉,拉到了附件证据。 血淋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刀痕,远景与特写。 苏十七惨不忍睹的尸体躺在酒店的大堂,刀口把那人的尸身捅得乱七八糟,一排的沙发都遭了殃,被血浸了一半。 江凛拿着一把折叠刀坐在尸体脚下,满脸满身的血,看不清表情。 在一排血腥的照片最后,还有另一张照片。 照片似乎时间久远,又被翻拍,看起来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看出来,是江凛和一个女孩的合影,背景是个挺俗气的旅游景点,人来人往的。江凛的年纪似乎比现在还要轻几岁,伸手揽着一个清秀女孩的肩膀。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个人的关系绝对是一对情侣。 他笑得很开心。 情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