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笼中狼(狼族 家奴 年下)在线阅读 - 第二章 我和这个地下溶洞可能有缘

第二章 我和这个地下溶洞可能有缘

    来接季寒城的司机还是卫叔,是个面容看不出年纪、头发倒花白了一片的中年狼,也给季寒城做了五六年的专职司机了,平日里稳重得近乎木讷,制服总是高高扣到领口,轻易听不见他说一句废话。

    季寒城点头打了招呼,上车坐下,又把两侧的玻璃调暗,打开电脑抓紧时间看起了季思思临时给他传来的几份资料。

    季思思做事利落,几条矿脉的地图与祟影的出没、强度和位置都详细标得明白。千花山东侧与西侧各有一条矿脉,西侧的萤石脉就是近日来出了问题停工的。

    季寒城的眼睛从地图上扫过,又在图上西侧矿脉深处的某一个已经被堵塞的支路入口停留了一下。——极少有人知道,他九年前差一点点死在这里。那是他一生中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把眼睛收了回来,又面无表情地点开了下一个文件。现在不是追忆那些往事的时间。

    这是他第一次以黑狼少主的身份镇压祟影,有无数眼睛明里暗里看着,绝不能出岔子。

    卫叔开车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不出多时,窗外嘈杂的车流声就越来越稀薄,是出了繁华的市区。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季氏矿业千花山西翼的山麓停车场。

    “少主,您来了。”

    季寒城刚一下车,穿着一身暗红的西装西裤,波浪发扎成马尾的季思思就带着几个狼族工作人员迎了上来。然而季寒城明显地看出来,她脸上的神情微微有点别扭。

    季寒城的目光从季思思肩膀上越过,准确地看到了季思思别扭的来源——她身后此刻已经蹲踞了一头毛发油亮的黑狼,比寻常的狼大出几圈来,狼肩几乎赶得上人高,一双棕黄的眼睛似乎闪着一点轻蔑。

    黑狼身后跟着几只或黑或棕的狼族,都已经化了型,并不怎么恭敬地盯着季寒城看。

    “…季耀光,你也来了。”季寒城顿了一下,又笑笑,向那头黑狼打了个招呼。

    这位季耀光算是季寒城的堂哥,去年化型成一只身上没半根杂毛的黑狼,立时让他老子,也就是季寒城的大伯季啸扬眉吐气,无论在酒场还是商场,脖子和腰杆都硬了几分,话里话外都是讲季耀光血统纯正,可以继承季家的主位。

    主山苏家倒说这事不用急,等季寒城化型再看。——直到季寒城也化作一只与季耀光不相上下的黑狼,又有主山与凌家和不知藏身何处的季氏私军夜翼支持,季啸才住了嘴。

    然而季寒城与大伯一家不对付也不是什么秘密。很显然,季耀光是得知今日算是季寒城第一次正式除祟修业,专程来看似帮忙,实则打脸了。

    季耀光微微咧开嘴,狼脸上露出一个和笑容很近似的呲牙神情来,说道:“寒城,千花山里的矿产珍贵,都是我们季家的财产,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放心,用不着你出手,就交给我们吧。”

    话音落下,季耀光甩甩粗黑的尾巴,带着手下狼群,窜进了山壁上的矿洞。

    季寒城望着几条狼的背影,没多说什么。他一米八五的身高配上轮廓分明的面容在沉着脸不讲话时有一种异样的压迫感,季思思呼吸微滞了一下,连忙解释:

    “…少主,对不起,是我的一个助理吐露的消息,我已经辞退了他,并且会把关联的人事流程都清理一遍。”

    季寒城垂下眼睛,忽又轻轻笑了笑,手中握住了衣袋内的灵魄石,一抖身子,原地出现了一条威武雄壮的黑狼,与刚才季耀光化作的黑狼有八分近似,只是眼睛更偏向于深沉的暗金。

    季思思连忙上前把季寒城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整理好,收进车里。季寒城甩甩尾巴,不疾不徐地走进矿洞。季思思化作一条毛色棕红的矫健母狼,带着几条狼跟在后面。

    矿洞内停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工程车辆,几台掘进机停在一侧,又放着十来台履带运输机、液压支架等,都没人操作,只能停放在洞口。矿脉停工一天就是上万亏损,也不怪季思思有些着急。

    越往矿洞深处走,气温便越低。洞壁上裸露着电线的LED照明灯把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粒子照成一束一束光柱,又在凹凸不平的洞壁来回反射。已经被开采过的萤石矿合着碎石堆在地上,闪出微微的蓝绿色彩。

    原本在洞口时还只是觉得矿洞内空气森凉,走进深处,却是刺着骨头的冷。季寒城听见身后的群狼已经隐隐约约发出了牙齿发抖的声音。

    这样的寒气,就代表山间的恶祟就在周遭出没。

    不远的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响亮悠长的狼啸声。声波在矿洞内来回震荡,洞顶瑟瑟地掉下一片灰尘来。

    随着这声狼啸,七八声响亮的狼啸合声般响起。洞顶仿佛震荡得更厉害了,甚至稀里哗啦掉下一片碎石来。

    “…不对!”季思思忽然惊呼,“他们没看矿洞承重分析!”

    季寒城眼睛一凛,立刻明白了季思思的意思:按照她给的地图,再往前走五十米是洞壁承重最薄弱的地方,最好避免震荡。狼族镇祟啸声的音波冲击极大,矿洞很有可能塌方!

    再不能迟疑,季寒城加快脚步,一马当先猛地冲了过去。

    前方的狼啸声响了两波,停了停,似乎是季耀光终于意识到了洞顶晃得不对,住了嘴。

    洞顶和洞壁落下大量的碎石和沙尘,几乎看不清东西。季寒城好容易才在前方的浑浊空气里看到一行七八只狼的影子。刚要出言提醒,一条粗壮如黑蛇一般的祟影猛地从地上的暗影里钻出来,昂起头猛地袭向季耀光!

    季耀光几乎是慌乱地跳起来在空中转了个身,再也顾不得其他,张开嘴,一声高亢的狼嚎向着那条祟影扑了个正着。

    黑影仿佛霜雪遇到六月的骄阳一般,嘶嘶地融化了。然而,支撑洞顶的一根不锈钢承重柱受了音波的侵袭,格格地响了几声,不堪重负一般猛地向一边折断下去。

    头顶的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成吨的碎石稀里哗啦地向季耀光和他的手下倾泻下来。在遮挡视线的纷乱沙尘中,一块磨盘般的石头直直落向季耀光的头顶。

    就在这瞬时之间,一条身姿雄壮的黑狼如闪电般带着雷霆般的气势猛地扑向季耀光,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季耀光“嗷”地一声惨嚎,被那一脚踹出了半米远,那块足有三百多斤的巨石轰隆一声,贴着他的耳朵落在了他身侧。

    季寒城顾不上管被他一脚踹得翻了几个跟头的季耀光,自己连忙借着这一踹的势头向仓促间看中的一块暗影翻过去。洞壁上的暗影应当是一处凹陷,可以躲在其中避一避头顶上的碎石雨。

    谁想得到,刚滚进这处暗影,他竟没撞到坚硬的石壁停下,而是穿过一个洞口,整个身子沿着陡峭的坡度向着另一方滚了过去。方才的矿洞顶部又是哗啦啦几声巨响,大量的碎石倾泻下来,堵住了他滚下去的洞口。

    季寒城脸僵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为什么矿洞的这个位置是薄弱处:因为九年前这里曾被炸药炸塌过,上面的石头被炸酥了一片,十分不结实。

    ……我和这个地下溶洞可能有缘。季寒城一边灰头土脸地往下滚,一边木着脸想。

    这条陡坡也不算长,没多久就到了底。季寒城默了默,先打开了腕上的通讯器,给季思思发了个定位,等着人来挖他。又环视了一下与记忆中相比一毫未变的地下溶洞。

    虽然有星星点点的灵魄发出莹白的光把石洞微微照亮一点点,勉强可以稍稍辩物,但这里还是又黑又冷。顶部的倒悬石笋发出单调而纷乱的滴水声,把地面浸得一片冰凉湿滑。

    九年前在这个湿冷的溶洞内一整夜的记忆席卷而来。他默默笑了笑,又心想,等从主山修业回家,正式继承家主之位,可是终于能正式见见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夜翼首领了。

    九年前,他才只有十二岁。和父亲季巍来千花山除祟视察,晚上就住在附属的宿舍中。而那天晚上,矿脉内恰巧出了严重的恶祟。

    季巍没来得及和儿子嘱咐,就匆匆地带人走了。不出多久,就有一条衣物上绣着季家家徽的狼族急匆匆地跑进季寒城的房间,说季巍在矿脉下出事了,要季寒城快点去。

    那时矿脉周围当真一片纷乱,每个来往的狼族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焦急。季寒城没有多想,就随着那个狼族冲下了西侧的矿洞。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那是一次自杀式的袭击。

    季巍出事是真——季巍确实在矿下遇到了前所未见的严重恶祟,受了重伤。这次重伤也是他缠绵病榻半年终于早逝的根源。然而,这个狼族将季寒城叫下矿脉,只是为了在他头顶引爆炸药,试图将这头年轻的小狼埋在巨石之下。

    而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一头身形如闪电一样的栗色公狼直直地扑向季寒城,把他扑进了这地下溶洞的洞口。

    然后,在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中,爆炸落下的巨石就层层叠叠地把入口堵住了。

    那头狼抱着季寒城滚了十来圈,终于停住了,就化回了人形,蹲在地上。就着溶洞内细碎灵魄的一点点微光,季寒城只能看出来那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长相看不太清,似乎大概挺顺眼。刚从狼型化回来,身上当然没穿衣服,露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

    “嘿…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家主就算出事,哪会叫不认识的人去接你?”这头狼的声音挺好听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尾调有点哑。

    “我…不是……”季寒城刚刚开口,就打了个冷颤,牙齿格格地响。这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来。

    “吓死了吧?”那人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季寒城理亏,缩在地上,却只觉得溶洞内的湿冷如附骨之痈,丝丝缕缕地往骨头里钻,牙齿格格地抖得更厉害了。

    “……”那人盯着他,塌下肩膀叹了口气,又抖抖身子,变成了那条毛发蓬松的狼。

    “行吧,过来暖着,别冻死了。”

    季寒城默默地凑了过去,缩在了那条狼的身子底下。溶洞内实在湿冷得刺骨,狼的体温比人更高一些,柔软的肚腹十分温暖。

    “我哥…就是你爹,没死。”栗色狼看了看手腕上扣着的通讯。“受了点伤,没事。不过今天大伙都忙,估计得明儿早上才能把咱俩挖出去了。”

    季寒城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又觉得这个人的年龄还不太够做自己的叔叔。

    狼在地上滚了滚,把自己摆成了个狼皮软垫子。忽然说:“离明天早上还早着呢,要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

    “……”季寒城嘴角抽了抽。

    似乎把季寒城的沉默当做了一种默认,狼想了想,说:“面对匪徒抽出的水果刀,王警官果断地举起了水果。”

    “……”季寒城抖了一下,闷闷地说:“好冷。。”

    “呃,还冷吗?”狼把蓬松的尾巴搭在了少年的背上。

    “…不,是你的笑话冷。”

    “那我换一个?嗯,大家都说我没方向感,我还不承认,结果他们说,让你买西瓜,你买的是南瓜…”

    “…你还是别讲了。”季寒城无力地把自己的脑袋又往这条爱讲冷笑话的狼胸口靠了靠,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以后你总会知道的。”那条狼从喉咙里发出很好听的咕噜声。

    “…那你就是夜翼里的人了?”季寒城说。

    那条狼没回答也没反驳,就是默认——季氏隐在暗处的私军“夜翼”只听从季氏狼主的命令。夜翼中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掩人耳目的普通狼族身份,以及另一重夜翼身份。不能随意向人吐露名字是夜翼的原则。

    那天晚上季寒城问了很多,但那条狼除了继续乱讲冷笑话以外几乎什么也没回答。季寒城年纪还小,问着问着倒是困了,就抱着柔软的热腾腾的毛茸身体,脑袋枕在狼的肚子上睡了过去。

    此刻季寒城又一次身处同一个溶洞,回想起当年的那个晚上,心中倒隐约有点异样的追忆来。——那一次,第二天早上,他苏醒时,脑袋仍旧枕在那条狼的胸口上,鼻端是热乎乎的柔软绒毛,双腿间夹了一条毛茸茸蓬松松的狼尾巴。尾巴紧紧压着的部位异样地热胀着,年少的季寒城嗷地一声,手足并用地把那条狼推到一边,满脸通红——那是少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晨勃。

    也正在那个时候,挖掘机的轰隆声在洞壁炸开,在刺目的光线照进溶洞的同时,那条栗色的公狼呲溜一声钻了出去,季寒城只看到了洞口闪过一条狼尾巴,尾巴尖上一簇漂亮的白毛。

    那个暗害他的狼族被炸得尸骨无存,后来也没抓到线索,不知是哪里来的势力。在那之后,季寒城也大小遇过几次险,又见过这条栗色狼几次,有狼型也有人型,只是总没好好地见过人型的正脸,只隐约觉得是一个气质很清朗飒爽的青年。他暗中做了许多调查,最终只知道那个人后来成了夜翼这部私军的首领,是他父亲季巍认的弟弟,但并没有血缘关系。

    或许是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前不久凌陌问他侍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季寒城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倒是这条又矫捷又漂亮尾尖一簇白毛的栗色公狼。——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再怎么说,夜翼的首领也不会被送到他床上来。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个夜翼首领居然真喜欢他这个型,季寒城也丝毫没有想过和那个人当真发生什么——他想要的原本就不是什么身份平等的恋爱或婚姻。那样的关系他父亲季巍从来没能处理好过,季寒城也不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他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忠心不二任打任操的侍奴而已。

    不过,想起那个被他丢在笼子里的罪奴,季寒城又总觉得,凌陌丢在他桌上的那张照片,那个罪奴的模样和气质意外地与那夜翼的首领有一点点近似…但也许是照片上的错觉。见到真人或许就完全不像了。

    随意地回想着这些旧事,听着矿洞那边纷乱的挖掘声,季寒城知道他这次被埋得不深,大概有一两个小时也就清理开了,心里并不焦急。

    然而,四周的寒意却并没有因为他已经呆了一会儿而习惯,反而是每分每秒愈发鲜明而粘稠。

    一片灵魄微光的照射下,层层叠叠的黑影如蛇群一样,扭动纠缠,向他嘶嘶地昂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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