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怕个屁

    沈东勖执意要送柯让到楼下，手提包里装了很多孩子的东西，小区进去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一个人又抱孩子又背包会很辛苦。

    把柯让送进电梯，关门之前沈东勖又说：“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柯让无奈笑了笑，“你都已经被我拒绝四次了，还问。”

    沈东勖只好作罢，最后只说了一句：“保持联系。”

    柯让点点头，电梯门在眼前合上，隔绝了沈东勖的视线，轿厢上升，柯让的心脏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沈知礼还在睡，柯让两只手抱着她不敢有太大动作，敲门都是用的膝盖。

    来开门的宋忍忍，柯让稍微松了口气，这表示他至少还能进门。

    宋忍忍昨晚就已经回来了，她的学校就在周边城市，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要和几个舍友出去旅游，但听说柯让要回，还带着女儿，八成是要和宋兰沁摊牌，她便搭了最早的一班车回来。

    “哇——”宋忍忍压着声音说，“终于亲眼见到了，好可爱啊！”

    她拿过柯让肩上的手提包，又说：“姑姑在厨房呢，我爸要等会儿才回。”

    柯让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换了鞋子进门，客厅正在放电视，宋忍忍刚在看综艺，声音播得极大，这时候沈知礼睁开了眼，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被吵醒的。

    “醒了醒了，快让我抱抱。”宋忍忍朝沈知礼拍了拍手，“到小姑这儿来好不好呀？”

    沈知礼才一个多月，还不懂认生，被柯让塞到宋忍忍怀里也不闹。

    “抱好，我去厨房。”柯让说。

    宋忍忍紧张死了，心想这哪是去厨房啊，明明就是去赴死。

    厨房门被拉开，宋兰沁回头见是柯让，眯着眼笑起来，“回来了啊。”

    “嗯，还带了个人回来。”柯让说。

    宋兰沁正在焖鱼，盖上锅盖后才转过身问：“谁啊？同学吗？”

    “你孙女。”柯让抠着门框，用力到手指发白。

    他是当事人，他当然更紧张，眼神死死盯着宋兰沁，不愿错过她眼中的任何情绪。

    “谁？”宋兰沁蹙起眉，她怀疑是油烟机的声音太大了，才导致她听错得离谱。

    柯让侧过身说：“出来看看吧。”

    宋兰沁往围裙上抹了抹手，满是疑惑地走出了厨房。

    电视改放了动画片，宋忍忍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个孩子。

    柯让就跟在宋兰沁身后，看到她的身形明显顿了顿。

    “我生的，带回来给你看看。”柯让说。

    宋忍忍注意到宋兰沁的目光，怵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呵。”宋兰沁先是冷笑了一声，或许是觉得太荒唐，缓了半晌才转过身来看着柯让说：“你生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宋忍忍赶忙站起身，想站到俩人中间去劝架。

    “什么叫带回来给我看看？这是小事吗？就跟你带了个新书包回来给我看看一样？”宋兰沁气到极致，眼眶都有些发红。

    柯让也不恼，实话实说道：“没做好避孕措施，怀了就生了。”

    “你好有本事啊柯让，跟我玩先斩后奏，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不说？怀的时候怎么不说？生了才带回家，你还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吗？”宋兰沁越说越恼火，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凭空多出了个孙女。

    其实她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儿，毕竟柯让生来就与众不同，和男人谈恋爱生孩子，这些都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如果真的发生，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不做反抗，会在柯让坦白时欣然接受，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过程中自己这个当妈的能毫无参与，甚至直到孩子生了才被告知一切。

    真是可悲。

    “我供你上大学是让你去生孩子的？你自己没脑子吗？十几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宋兰沁吵起架来总是这样咄咄逼人。

    柯让深吸一口气，老妈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很多，居然没有对他拳打脚踢，这让他感到特别意外。

    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理亏，于是柯让耐着性子说：“医生说打掉就不能再怀了，所以我才决定生的，学校那边休学请了病假，之后还能继续回去读书，但又怕你不允许，所以才没告诉你。”

    宋兰沁又冷笑一声，“你怕我不允许？你怕个屁！我不允许什么？不允许你生孩子还是不允许你给一个我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生孩子？你会怕说明你自己都觉得离谱，你提都不提，怎么就知道我不允许？！”

    柯让愣了愣，在宋兰沁的话里抓住了重点。

    他如今也是有女儿的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沈知礼瞒着他生了孩子，而对方男人他一眼都没见过，那他绝对动起手来谁都拉不住。

    柯让突然觉得心头酸闷，他看见宋兰沁眼中有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用来抬杠的冷嘲热讽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他软着声音说：“孩子的爸爸人很好，对我更是没话说，本来今天是要和我一起来的，但我执意没让他跟着，如果你想见，我明天就带他来见你。”

    宋兰沁还围着围裙，不知为何，她看上去很是苍老，柯让从没注意到她鬓角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白发。

    “我为什么要见一个搞大你肚子，还同意你瞒着我生孩子的男人？他能是什么正经人？”说到这里，宋兰沁逐渐有些歇斯底里。

    柯让咽了咽嗓子说：“他是被我唬住了，还不是怕你不让我生，生完也是他催着我回来坦白的，不然我这人有多爱逃避，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维护让宋兰沁更加恼怒，原本颤抖的双手一下子便抬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朝着柯让脸上扇过去一般。

    宋忍忍吓了一跳，“姑姑！孩子还在呢，别动手……”

    宋兰沁一个眼刀飞到她身上，刻意忽略掉她怀里的那个肉团子，“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也没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啊。”

    她说得轻飘飘，心里却疼得厉害。

    这就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两个孩子，谁也没把她当回事。

    “柯让，你看得透人心吗？你们能有婚姻保障吗？你给他生了孩子，他到时候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找谁说理去？”宋兰沁扶着自己抽痛的额角，“我以为你会想到这一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你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吗？”

    这点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柯让眉间紧锁，宋兰沁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人生数十载，二十岁时的承诺未必能管到八十岁，就算能结婚又怎样？法律保障的只有财产没有感情，何况生老病死，中途总会有意外。

    这些他没说出来，因为怕伤了宋兰沁的心。

    “妈，他不是那样的人。”柯让冲她笑了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顺，“如果不是我自愿，谁也不能逼我生孩子，他想我生，说明他是愿意担责任的。”

    宋兰沁没说话，胸膛的起伏程度表达着她的怒气值。

    柯让又说：“既然生了我就不后悔，就像你生下我。”

    他说得很肯定，因为他就是能肯定。

    尽管宋兰沁以前总是当着他的面说一些难听的话，就像存心不让他好过一样，可她却从没说过后悔把他生下来。

    柯让看见宋兰沁的眼泪从眼眶里坠落。

    一旁的宋忍忍突然哽咽起来，呜呜呜地哭出声，沈知礼被她吓到，也皱着眉哭起来。

    柯让刚才还觉得松了口气，现在又要去哄孩子。

    他将沈知礼从宋忍忍怀里抱出来，两步走近宋兰沁，使了最后的大招，“妈，看看你孙女吧，眼睛长得和咱俩的一模一样。”

    一到柯让手里来，沈知礼便不哭了，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宋兰沁。

    宋兰沁的目光终于落到这个小娃娃身上，她带过那么多孩子，不乏比沈知礼还可爱好看的，但到底是血缘作祟，她现在觉得沈知礼排得上第一。

    “姑姑你快抱一抱，她软乎乎的。”宋忍忍抹着泪在一旁施法。

    都到这份上了，局面已定，宋兰沁也无话可说，想伸手抱抱孙女，又不想承认自己妥协，正好闻到一股糊味，只得快步走去了厨房。

    锅都要焖干了！

    “吓死我了，要是真打起来，我抱着孩子怎么拉架啊！”宋忍忍一秒收住眼泪，拍拍胸脯仿佛劫后余生。

    柯让笑笑没说话，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宋兰沁掉眼泪，他还以为宋兰沁没有这项技能呢。

    估计是处理好了锅里的鱼，宋兰沁又从厨房里出来，眼神看着孙女，也没说要抱，只问：“起名字了吗？”

    柯让点点头，“知礼，沈知礼。”

    宋兰沁又说：“别等明天了，让他今晚就来家里。”

    “啊？”柯让没反应过来，这话题切得太猝不及防。

    宋忍忍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哦好，我等会就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柯让的语气兴奋不已，“勖仔，我妈现在就要见你，让你晚上来我家吃饭。”

    “那你开门。”沈东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