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凶不起来了
听见了雪兰的话,晏南却没有放手,视线停在他脸上,眼睫微微垂落,好似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视线定格在对方的唇瓣上,晏南侧首靠近,眼睫愈发垂下,好似已堂然入梦。即将碰到时,那人轻描淡写地偏头侧开了。 吻落在了空处,在原处静了片晌,军团长低哑地唤道:“兰兰。” 一个简单的称呼被念出了格外复杂的情绪,针锋相对的气氛消失不见,变作了不合时宜的情愫暗生。雪兰默着没有动,手抵在对方胸口,轻微地又推了下,“……” 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军团长微微侧头,在他脸上浅啄了下,放开了手,“你的衣服在左边的衣柜里,换好就下来吧。” 雪兰从他腿上起身,走去了衣柜边。取出一套西装后,雪兰回身看着坐在他床上的人,“你出去,我换衣服。” “嗯,换吧。”轻低地应了声,军团长垂下眼帘,起身离开了房间。 - 雪兰换好衣服下楼时,餐桌上已摆放好了餐食。雪兰落座后,军团长从自动加热机中取出牛奶,在他面前放了一杯。 “三文鱼配牛奶,长官好品味。”看着牛奶杯,雪兰嘲了一句。 晏南没有应声,在他对面坐下,沉默着开始进食。吃了会后,雪兰问道:“今天来找你的人是军检所的?” 晏南“嗯”了声,停下刀叉抬眸看他。 “他们为什么来找你,你灵能又出状况了?”雪兰继续道。 “不是,他们来送情绪控制装置,客厅放的那四台都是,40V的电击仪。”解释后,晏南嘱咐道,“我会留一台在家里,放在书房,你不要碰,可能会受伤。” 雪兰盯着他看了会,半信半疑,“你真的会情绪失控,上次暴动不是故意的吗,就像在监狱那次一样。” “不是,”晏南垂了下眼,“我有个补不上的情绪漏洞,一触及就会失常,”默了下,他补充道,“我的数据被军检所长期检测着,骗不了人。” “……” 听出对方在说晏少峰的事,雪兰没了对话的心情。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他起身回了房间,不再打算出来面对对方。 一段时间后,房门被轻敲了两下。 雪兰坐在扶手椅上没动,从书中抬起眼,看过去扬声道:“什么事?” “开门。”军团长道。 “……” 雪兰心情变差,阖上书,起身过去开了锁,将门拉开看向了对方,用眼神询问来意。 “锁门做什么?”军团长问道。 “……没什么,以后不锁了。” 雪兰平静应下,就要关门,却在动作前被军团长把住了门边。 眉心微蹙着,军团长凝视着他,放缓了语气道:“我马上要出门,去军部处理点事,应该会晚归,你晚饭可能要自己吃。” “行。” 雪兰应得很快,表情介乎于不耐和无所谓之间,即使应了声,却毫不关心,只等他说完关门。 “……” 房间里是恒温的26度,晏南却觉得冷。 抬手捏住了撑着门框的细白手腕,军团长看着眼前人,不闻情绪道:“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告别吻呢。”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雪兰想到了秋日寂冷的深空。不论人们如何想,秋意只会不断坐得更深,奔向冬日,回不了头。 “......”微微挣了下,雪兰脱离了束缚,将门更大地拉开,靠近过去,勾住对方的脖颈,抬起下颌垫脚吻去。 这一吻没有温度,只是应付差事。打算一触及离,却在双唇相接时,被一把扣住了腰。军团长含住了他的唇肉,用牙齿轻磨着,用舌尖哄舔着,将朴素的一吻带出了无边情色。 半分钟后,晏南稍微退开,哑声哄道:“兰兰,张嘴。” 雪兰用手抵着他的胸口,低声问道:“长官,这是要求吗?” 看不出不快,雪兰只是简单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他要强迫他吗? 别无选择,他只能道:“……不是。” 军团长垂了眼,又亲了亲那双唇,放开了对方,“去吧。” 一放开手,雪兰便脱离了他的怀抱,将他关在了门外。 - 当晚军团长带着球泡鱼缸和金鱼返家时,屋中寂静无声,好似家中无人。将球泡鱼缸放下后,晏南再次去了楼上,敲响了那扇闭紧的门。 一会后,门被拉开了,却只拉开了一条碰触不到对方的缝隙。 “我回来了。”晏南道。 “欢迎回家。”雪兰应付地说了句,就要关门。 晏南抬手撑住门,继续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外卖。” “我把你的金鱼带回来了,”军团长哄他似的,声音放得轻柔,“你想下楼看看吗?” “不想,送你了,”雪兰道,“我不喜欢鱼。” 目光凝在对方脸上,心中叫嚣着喜欢,但他已用尽了话题,没有理由再撑着门不让对方关门。 见晏南不再开口,雪兰推了下门,“让一下,关门了。” “......” 军团长垂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晚安,兰兰。” 没有得到回应,只一刹,门便在他眼前再次关上。 军团长有一瞬间的恍惚,在他眼前阖拢的这扇雕花门,令他想起了记忆中牢房的那扇白色钢门,也是这样沉重厚实,在他面前无可通融地关紧,将他锁在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中。 -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雪兰将自己长时间地锁在房中,除了吃饭,晏南很少能见到他主动下楼。 见不到面,自然也没说过太多话。吃饭时偶尔说几句话,去敲门找他能再说几句,也就是这样了。 有时候夜里情绪太差,手表会突然震动,催促他去使用电击仪。从十几秒,到一分钟,日子一天天过去,电击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如今已需要接近半小时。 每次电击完,他都觉得大脑被烧焦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世界像碎片一样,怎么也再拼不起来。这样大概不健康,也许某一天身体会突然撑不住,但他却并不抵触使用这台仪器,不是因为军检所的要求,而是因为这样会帮助他不再去想隔壁屋子的那个人,浑噩地冲个澡,沾到枕头便会沉沉睡去。 不愿逼迫对方,便只能受着,等待着转机的到来。 - 如今时间已过去两个多月,进入了绵长的冬季。无论是什么季节,塞尼格斯的日子始终井然有序,作为人类联邦的枢纽,一成不变地高效运行着。 第一军团军团长的生活两点一线,与过去不同的是,他下班的时间提前了很多,处理完事情就会离开返家。节假日如果没有紧急军务,也不会再出现在军部。军团的兵士们纷纷猜测,军团长大概大婚将近了,才会这样繁忙而恋家。 整个秋天,塞尼格斯的娱乐新闻板块都在因军团长的桃色新闻而狂欢,然而进入冬日后,因对方连日低调的做派,娱乐新闻再挖不出任何值得关注的内容,焦点渐渐转移,开始不再集中在他的家事上。 两周前是最后一篇关于军团长绯闻的报道,其中提到雪兰已很久未曾现身,大概率已离开首都圈。撰写者猜测,是雪兰的主动退出,成全了军团长和他的未婚妻,结束了这一场全民关注的吃瓜大戏。 只有军部个别来过军团长家中做客的人知道,真实情况跟娱乐新闻上的猜测相去甚远。 - 这天早上,雪兰在军团长敲门前醒来。洗漱后下了楼,坐在餐桌前发呆。军团长沉默着端上了餐食,两人无声地进食。 饭后,雪兰起身,绕去桌子对面,在军团长脸上亲了下,“我吃饱了,上去了。” 手被挽留地握住,军团长看着他道:“这是告别吻吗,位置不对。” 雪兰静默片晌,躬身闭眼,微抬下颌等待对方吻他。很快,一双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带着薄荷的清香吻住他。 下颌被捏住上抬,对方微微用力地吮吻着唇肉,节奏不快不慢,好似格外投入。一会后,对方探入舌尖,在唇瓣内侧打圈,耐心十足地哄他张嘴。 吻了半分钟,雪兰有点烦了,开始拽抵在下巴上的手。军团长好似回神,再次吮吻了他一下,便顺应地退开了。 放开雪兰的手,晏南缓声道:“今天阳光不错,可以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这样的话晏南已经说过很多次,但雪兰从未理过,这次也不例外,听到后便随便地应道:“再说吧,我上去了。” 在阳台上确认了军团长的离开,雪兰下楼倒了杯咖啡,在沙发上坐下,拿过晶体板,边喝咖啡边看新闻。 最近的政坛如同一滩死水,弗瑞不在后,这些议员便成了无头苍蝇,这么久了,没有通过过任何一条法案,反而废除了几条有利民生的法案。 时代变了,人类迟早要完,雪兰凉薄地想着,打开了塞尼格斯日报。一般塞尼格斯日报的头条都是政治新闻,这天却出人意料的是一条娱乐新闻。 看清内容后,雪兰的动作静住了。头条上是一张来自艾琳娜社交媒体的截图,下方一行大字——“军团长晏南已跟未婚妻解除婚约”。 雪兰放下咖啡,坐直了些,拿高晶体板,点进去继续看正文。 消息的来源是艾琳娜昨日发布的一条动态,称自己将去时尚之都科特恩星攻读服装设计硕士学位,跟晏南已于十月16日和平分手,自己不是公众人物,希望私生活不被打扰,再被偷拍见报将直接进行起诉。 再往下看,是两日前一条新闻,照片上艾琳娜跟一陌生男子携手同行于街头,举止亲密,标题暗示着艾琳娜婚前出轨。 再向下是晏南今晨的回应,称艾琳娜所说一切属实,他们在一起时,艾琳娜是位很好的未婚妻,行事作风无可指摘,分手的原因是性格不合,最后祝福了对方的新恋情。 雪兰眨了下眼,看着日期递进的信息梳理,恍惚好久回不过神。 查阅过终端艾琳娜发信的时间,雪兰将新闻中的分手时间对上了线——在晏南将他带来这里时,对方就已经跟艾琳娜就解除了婚约。 “性格不合”这个官方理由可以撇去不看,冲着对艾琳娜彼时心境的了解,大概率是晏南提的分手。 不能排除晏南已掌握了足够翻案证据,不再需要继续接近罗浮的原因,但雪兰一直认为晏南计划跟艾琳娜结婚是真心的。将一切秘密埋在心里的晏南,从始至终对艾琳娜这样坦白,跟对他的状态完全不同,怎么可能不是冲着携手一生去的。 在成婚前夕提出分手,不仅葬送了自己的婚姻,还将把柄拱手相让,只要艾琳娜想,随时都能举报他是在逃犯,就算他能拿出翻案证据,有污点在身,未来也不一定还能坐稳这个军团长的位置。 前脚解除婚约,后脚又以放出弗瑞为代价,逼他跟对方谈恋爱——这是什么策略? “......” 这么报仇可真是新颖,杀敌多少不知道,自损怕是一千有余。 雪兰莫名无语,不知道晏南在想什么,为了这么不温不火的复仇,家庭和安全都弃之不顾,是不要未来了吗? 军团长平静的皮囊下,大概真藏了一个疯子的灵魂。 生活在于折腾,反正是军团长的日子,他怎么折腾都行,满意了就好。 “......” 放下终端,雪兰看向了窗外的雪景。昨夜刚下了一场雪,院中银装素裹,很是清爽。军团长临走时对他说的话在脑中浮现——“今天阳光不错,可以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不是想要刻意叛逆或听从对方的话,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之前不去是因为不想,今天想去是因为天气不错,仅此而已。 雪兰换上厚外套,走去了院中。转了一圈,他寻找了一处空地,开始堆起了雪人。 从早上到正午,雪兰一个人在院中忙活,始终兴致盎然,也不觉得冷。 雪人完成了大半时,门口传来了交谈的动静。很快,院门打开了,晏南带着一位客人走入了院中。 穿过被雪覆盖的灌木从,步入了庭院内部。“你家这院子是真不错。”客人夸赞道,目光看向了院中。 “这里夏天会比较好看——”军团长回了一句,顺着瞥了眼庭院,之后静在了院落的一角。他目光的落点处,平日里把自己关在屋里的人,此刻正站在雪中,扶着一滚圆的雪球,抬头朝他们看。 对上晏南的目光,雪兰放开雪球,起身朝他挥了挥手。 “......” 心脏猛地跳了下,军团长轻轻扯了下手套边缘,对客人道:“抱歉,稍等。” 走下清扫得干净的石板路,军靴踏入及踝深的雪中,他深一脚浅一脚,一路来到雪兰面前,停在了雪兰滚好的雪球对面。 “你在做什么?”看着对方的眼睛,晏南轻轻问道。 “堆雪人。” 指着身后已经堆好身子的雪人,雪兰迎着阳光冲他翘起唇角,“就差拼装了,你要帮忙吗?” 冬阳落在对方眼中,美得令人失了呼吸。明明有客人在等,不是合适的时机,军团长却似忘了礼节,静默了一瞬,便顺从地答应了雪兰的邀请,“好,我该怎么做?” “把这个雪球抱起来,过来放在我堆好的身子上。” 军团长依言照做,躬身抱起雪球,跟在雪兰身后,来到了他堆好的身子旁边。雪人身子被堆得平滑,像是刻意搭话,军团长询问道:“你堆了多久了?” “一上午了。”雪兰绕去雪人身后,抬手做出了接着雪球的动作。 “冷不冷?”晏南在雪人身子面前停下,把雪球向着底座安去。 “不冷,一直在动,还有点热。” 雪兰用手套拍雪人的头顶和空无一物的脸,将其拍得更圆了些,“鼻子的石头我找好了,嘴巴画一下就可以,但还需要眼睛。” 视线在军团长身上瞟了圈,雪兰有心使坏,脸上却笑得单纯,“晏南,把你袖扣给我吧。” 每一任军团长的制服袖扣不尽相同,由联邦首屈一指的宝石匠人精心选取材料,花费数日切割雕刻而成。晏南的这一对是由蓝宝石雕就,价值连城。他并不常戴这一对,只有在接见像今天这般重要的客人时,才会取出戴上。如今客人还在,袖扣却要被取下用作雪人的眼睛,实在有些儿戏。 军团长陷入沉默,手指轻轻蜷了下。 他只犹豫了一瞬,雪兰便道,“算了,开玩笑的,”他垂了眼,无所谓道,“我找石头好了,你们先进去吧。” 知道对方是以退为进,军团长却无法不上钩。 静静进了口气,军团长褪下手套,修长的手指探入袖中,动作片晌,摘下了一枚蓝宝石袖扣,之后又取下另一侧袖扣,将一对袖扣托在掌中递给对方。 “还需要什么?” 问出口时,他已预知了结果。 果然,雪兰毫不客气地要求道:“围巾、帽子、领带、领夹、外套,”拍了下雪人的后背,对方骄傲道,“我的雪人是新任的军团长。” 被进一步剥削,却甘之如饴。将一件件衣物和配饰褪下,装点去雪人身上,很快上身便只剩下一件衬衣。 军团长退开几步,观察此刻的雪人。他看雪人时,雪兰也在看他——军团长此刻虽形貌不雅,却并不狼狈,身长玉立地站在雪中,清隽得好似一幅画。 “就差嘴了。”晏南道。 雪兰收回视线,绕去正面,用树枝给雪人画了一道压平的唇线。退后一步看了看,雪兰评价道:“好凶。” 他声音不大,只是在自言自语,身后的军团长却好似听见了,抬步走了过来。 没有戴手套,对方走近了,抬起手,用手指将雪人的唇线拉长上扬,左右对称着勾出了温和的弧度。 “不凶了。”军团长的声音和缓。 看了会白胖的军士雪人,晏南将它的帽檐抬高了些,露出了那双蓝宝石袖扣做成的眼睛,“他喜欢你,凶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