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反向逆行在线阅读 - 075 天平两端

075 天平两端

    晏南离开后,雪兰点开终端查看信息。他并没有期待什么,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令人振奋的消息。

    罗浮派出去的搜查队已经去过三处地点,却没能发现能令弗瑞脱罪的实质性证据,即便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发现些什么的失前星也一无所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焦虑感日渐回归。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想去寻找证据,而不是在这里干等着,不论结果如何,忙着总比等待踏实。

    而另一边的艾琳娜也是同样,自那之后也没有告知他任何消息,大概是没找到。已经过去近两个月,子都如果逃出生天,不可能还没想出一个安全的办法来联系他,所以应该就是这样了,子都死了,死在了解救他的路上。

    雪兰是个很少后悔的人,活了21岁,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将晏南从牢里捞了出来,而如今则又添一件。

    知道对方的处境两难却我行我素,知道自己前途未卜却将他人拖入泥潭——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不该接受子都的,雪兰静静想着,这回真的做错了。

    情绪不知何时起变得低闷,他心不在焉地点开信息界面,目光扫过一串垃圾广告上,忽然瞥见了艾琳娜的头像。

    心脏很轻地跳了下,他点开了信息。

    信息内容一目了然,一个大概是偏远星系的坐标,以及一句话——“子都还活着,去找他吧。”

    盯着信息看了好几秒,雪兰轻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

    这是第二次机会,他默自想着,被上天眷顾了,便该对得起这份幸运,审时度势,做出正确的决定。是要遵循短暂的欲望,还是考虑长远的未来,他得想清楚。

    爱情是场令人醒不过来的幻梦,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人生中不只有爱情,作伴身旁的人也往往不是深爱的人,而是不离不弃,相互扶持,能够交付信任的人。

    前者不好寻觅,而后者同样难得。失而复得的子都,为他改变立场、献上生命的子都,早已值得他的认真。

    ......

    军团长的私人空间内,雪兰依言静顺地坐在床头,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已叛逃出走,悄然飞向了星辰彼岸……

    -

    接近一小时后,晏南带回了餐点,同雪兰一起吃了饭。雪兰以为这之后对方就要走了,毕竟军团长素来军务繁忙,如今又离岗月余,想必更是要昏天暗地地忙碌一阵。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吃过饭后,军团长却并未离开,反而叫人取来了三维投影,问他想看什么电影。

    看着晏南手中的影碟库目录索引,雪兰哑然失语。“……你不用去工作吗?今天是周一吧。”雪兰问他道。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晏南回过首,垂下眼睫,独自去翻索引。“手腕受伤,休假了。”晏南平淡地解释了句。

    目光从对方的左手腕窥过,纯黑的军服下,雪兰看见了一道雪白,并非是系紧的衬衣袖口,而是纱布一角。

    受了什么伤,雪兰不得而知,但大概跟军检所脱不了干系。

    “……”

    昨夜对方左手血流如注的画面闪过脑海,静默半晌,雪兰坐近了些,隔着片寸距离挨去晏南腿边,看向了他手中的索引光屏。“看剧情片吧,”雪兰声音轻低而平静,“有没有在加州拍的?”

    雪兰头垂得有些低,从晏南的角度,能看见掩在他发丝下的小半张侧脸——下颌线干净秀美,线条精巧得宛若艺术。

    没有实质的碰触,心跳却已开始错拍。

    “......”

    隔了几秒后,雪兰听见了对方微哑的声音,在他侧后方轻轻响起,“你看过吗,取景地在我母亲家旁边。我小时候看过,海岸线被拍得很美。”

    “行,你定就好。”

    雪兰退了回去,兰花的香气也变淡消失。军团长静默片瞬,起身去播放电影。

    遮光窗帘被重新阖拢,黑暗的房间中出现了一片碧蓝无际的海,海浪卷上床褥,将雪兰的半身带入了温缱的海水中。

    目光逐向海浪,他抬起手,手指穿过光点,好似捉住了浪花。

    军团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停在光点和床褥交汇的地方,像是在观影,也像是在看雪兰。

    碧蓝的光晕在雪兰身上摇曳,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那人像神话故事中靠美貌诱惑船员的塞壬,被海水映亮的脸上混杂着纯真和妖冶,一眼便迷了人心,不管不顾地想要抛下一切,只为跟他沉入深海。

    “……”

    真是要命。

    晏南轻缓地垂了眼,心脏跳得太过剧烈,已有些承受不来。

    军团长的心中藏着太多心事,每一件都与雪兰有关。这个人大概真是他的劫难,随便做点什么,就能将他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他的前路从来只有一个方向,但昨晚之后,突然便生出了分岔口。他被迫停在这里,被拉拽着面对一个决定命运的天平。天平的一端是他为父亲沉冤昭雪的决心,他赎罪的方式,他仇恨的终点,而另一端……则是雪兰。

    翻案是他活着的意义,他不可动摇的目标,理智无论如何考虑,他都该放弃后者,但念头不论如何徘徊在心,做出的事却背道而驰:跟艾琳娜解除了婚约,重装新房,又将人小心翼翼地守在身边,好像失了魂。

    大脑犹豫不决,心脏却已独行其是。

    不懂得思考,它只凭本能行事,哪怕对方是仇敌的亲子,哪怕自己已经反叛背弃了对方,亲手掐熄了两人的可能,心脏却仍是拼命向着对方而去,硬要搏一个奇迹。

    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就是现实中难以实现,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晏南心知肚明,仅是入场券的代价都沉重得无以复加——他得放弃前者,这是必须、也是唯一的可能。

    “……”

    为了不影响观影,雪兰坐去了床头。对方的动作唤回了晏南的意识,垂着眼皮,他将椅子移去了靠墙的位置。

    这是个安全而适宜的距离,碰触不到,也不便交流,但在昏暗的房间中,他只要微偏过头,便能瞧见他想看的人,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分喜怒。

    身体和意识各自为营,将灵魂撕扯得碎裂开来,痛苦好似没有尽头,但军团长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平静地凝视着播放中的影像,专注得好似出了神。

    电影静静播放,渐渐过了半。电影画面上是海岸线旁的繁华都市,高楼鳞次栉比,晏南最珍惜的过往就藏在其中的一间房内。

    雪兰悄然瞄了眼晏南,想确认他的情绪状况。军团长的坐姿一如最初,手随意搭在腿上,目光停在影像处,平静而沉默,脸上看不出任何软弱。

    似有所感般,军团长灰眸一瞥,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对方轻声问。

    军团长的声音这样轻,腔调低缓而温柔,雪兰已很久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乍然重温,不禁有些晃神。

    怔了片瞬,好似一切如常,他自然地开口道:“没事,我水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