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耳光
晏南没有想到,这一趟军检所之行竟会花去一整月时间。再出来时,季节已入秋,而那个脾气不小的人被他在狭窄闭塞的休息室内关了一整月,还不知道之后要发多大火。 心里苦恼和柔软混作一团,他分辨不清究竟,但知道自己归心似箭。坐上飞行器后,他直奔军区,甚至没有想起在终端向艾琳娜告知一声自己已经无事。 抵达军区后,晏南快步朝他休息室所在的主楼走,却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遇见了他那两位本该在休息室门口看守的随行官。 “你们在这做什么?”晏南停下脚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两位随行官一同立正背手,一位报告道:“长官,你离开后次日下午,艾琳娜小姐将雪兰带走了,说……监禁违法。” 晏南陷入了静默,心情复杂难辨。他既意外于艾琳娜突然的强硬,又挂心于雪兰的去向。前者带来的是思考,而后者则是纯粹的焦虑了。 虽然艾琳娜是女生,可他担心的却是艾琳娜会对雪兰做什么。顾不得再多想,他点头道:“知道了,去准备飞行器,我出去一趟。” 话毕,他转身向回走,前往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他心跳已急促,沉着气打开终端,查看雪兰的位置。 看见红点在艺术区的红楼时,他悄然松懈。静静呼吸两次,他整理好先前乱掉的情绪,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飞行器上,晏南开始查看近日的新闻。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总也定不下心,因此找些文字来分散注意力。 晏南看的是军事新闻,一篇文章看到底时,在推荐头条里忽然看见了雪兰的脸。他心里一紧,不加思考便点按进去,起了内容。 一看才知,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雪兰在塞尼格斯过得有多纸醉金迷。 晏南静静将光屏向下划,怒火如野火腾起,又缓缓熄去,残留下来的是心口深弥的钝痛感,照片上雪兰牵着其他男人的手,他甚至不敢多看,看了会觉得喘不上气。 将文章看完后,他按灭了终端,看向窗外开始变黄的树冠。金色的灿阳下,树叶折射着日光,颜色美得温暖,可他却只觉得冷。 一路上浑噩发僵,脑中不断设想着如何跟对方理论,可当望见矮楼前那排高大的梧桐树时,他却忽然疲乏,觉得没有意义,不想质问对方了。 他累了,还没开始争执便已精疲力尽,不愿再跟对方剑拔弩张,他更想跟对方好好待会,心平气和地说会话,聊聊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些没有意义,却令人心灵平静的琐事。 这种亲近感无关理智,而源自于本能,从久伴的时光中诞生。 他不知该如何看待雪兰。他仇人的独生子,却将他从一片死寂的纯白世界中拖了出来。五年监狱生活缺失的色彩,被雪兰一股脑捧来了他面前。 不管他愿不愿意,跟对方一起走过的路,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最不可磨灭的东西。他已没有了亲人,而这个他本该迁怒的对象,却成了这个世界上离他灵魂最近的人。 他和对方之间的过去太深太重,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化解,他不愿假设不可能的事,但在还能够见面时,他想跟对方坐着多说些话,留下更多值得怀念的记忆,就很好了。 这么想着,他决计忍耐,包容对方的坏脾气,跟他一起去梧桐树下散散步,不用化解矛盾,搁置就行。 怀揣着诚意,他走上了幽静的矮楼,来到二层,敲响了走廊里间的那扇白漆门。 敲上去时,他意识到门并未关严,微微用力,一碰便开。 推开门进入其中,他心脏微收,担心发生了什么。然而下一刻,毫无防备地,他看见了沙发上纠缠的两人。 刺烈的画面直达眼底,只一瞬,世界便脱了色,脑中的一切丧失不见,身体里空荡无际,只剩下轰隆作响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像是处决前的倒数。 “......” 百叶窗拉拢的客厅内,雪兰微仰着头,衬衣掉在了肘间,两条秀白的长腿跨在男人身上,正沉溺在汹烈的情欲中,忽然直觉一般,感觉到了刺骨杀机。 心里一惊,他蓦地转身看去。 他的视野中,一袭纯白军服的军团长,正站在门廊处,从腰侧掏出甩棍。迈步朝他走来的同时,白色手套的右手攥着棍身,侧向挥甩,一下将其甩开卡死。 军团长单手持棍,几步便来到了他面前。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掀去了一边,摔在了沙发上。 在他怔住的目光下,军团长一把将已静滞的男人拖翻在地,拽过对方的衣襟将人扯起,棍身扬起落下,狠砸在了对方面部。 只一下,面部便深凹下去,一片稀烂,赤色的血横飚而出,染脏了军团长的手套。 军靴碾砺在对方下体,军团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甩棍不断落下,抽打着已没了声息的尸体。 这场景冷血得令人心里发毛,雪兰眉心深锁,在一旁哑声喊了句,“够了!” 军团长动作停下,缓缓扭头看向他。那张脸上被溅到了血,配上寡淡的神色,残酷得叫人心惊。而不知为何,他左手的手套已被染红,正淅沥向下滴血。 “……” 雪兰跟他对视了一瞬,不适地别过眼,把衬衣套回了肩上。看向旁边沙发上散落的衣裤,他开始穿脱下的内裤和西裤。 在他动作时,晏南缓慢直起身子,褪下了被血浸湿的手套,连同沾着血肉的甩棍一起,平淡地丢在了尸体上。 此刻的晏南令雪兰莫名心惧。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空间,穿好衣裤后,雪兰抬步便走。 刚走了一步,听见了晏南的声音,低沉而无澜,问他道:“你去哪?” 雪兰刚受了惊,心绪未平,打算去酒吧喝两杯冷静一下。即使不是出于艾琳娜的嘱托,他的答案也不会变,“酒吧,我不回来了。这房子没法住了,你给我找个别的地方。” 这么说着,他从晏南身旁走过,没有看对方,垂着头匆匆就要离去。身位即将越过对方时,静立不动的人,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用的是被血覆满的左手,那只手不知哪里受了伤,正汹烈淌血,顺着交连处流下,咸腥的液体浸湿了雪兰的掌心。 雪兰静怔看去,还陷在混乱中,便被一股巨力拖向了卧室。他被狠摔在床上,震得大脑发懵,刚抬起脸便迎上了一记耳光。 脆响荡在屋内,他被掴得偏过头去,面皮如火烧般刺痛。 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怔忡。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他对这滋味全然陌生,被打了想不起委屈,也顾不得哭,偏着头不动,迟迟回不过神。 似乎过去了几秒,又似乎还是那一刻,时间像是在雪兰这里失去了概念。某刻,他下颌被把住了,带着血液的滑腻感,对方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雪兰眼睫微颤,静默着抬了眼,对上一双发红的灰眸。 四目相对的那刻,周遭皆静。下巴被把高捏起,军团长垂首压下,缺氧般重重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