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雷雨天
当雪兰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空了,只剩下莉莉安静坐在课桌前,不知等了他多久。 雪兰敲了下后门,看着莉莉听见声响转过头看他。雪兰道:“我回来了,过来吧。” 莉莉点了下头,起身抱好材料,绕出课桌,来到雪兰面前站定。玫粉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雪兰看,似乎在等他指令。 不得不说,莉莉看人时神似晏南,目光安静而专注,仿佛很看重对方。走之前晏南就是这种目光凝视着他,对他说道:“莉莉没有痛觉,意识不到危险,一旦受伤,可能会很严重,所以帮我照顾好她,好吗?” 雪兰记得自己反问道:“那我呢?” 晏南的目光温柔而深邃,抚摸着他的脸,说:“你不需要被人照顾,但想照顾你的人很多,答应我,不要让他们靠近你。” 唇被轻柔吻了,灰色眼瞳近在咫尺,带着难以窥辨的情绪深望着他,说着令他心软的言辞,“雪兰,我拥有得很少,只有你和莉莉。只要你们没事,我就能专心去做我该做的事。” 雪兰觉得自己像失了智,不仅答应了要带孩子,还承诺了要洁身自好。萨麦尔威逼利诱没令他做出的承诺,晏南只是说了两句话,他便轻易被俘获了——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傻瓜。 头疼地揉了下眉心,雪兰看向莉莉,告知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晏南走了,把你托孤给我了。” 莉莉眨了下眼,“他去哪了?” 雪兰解释了一番,嘱咐莉莉道:“晏南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看终端,你有事直接找我,不需要经过他。” 沉默片刻,莉莉点头应道:“知道了。” - 晏南走后,生活变成了一滩死水。那日乖顺应下的莉莉,在两周后一个雷雨的天气,半夜两点,敲响了雪兰卧房的门。 雪兰带着深沉的睡意开了门,情绪很淡地问她,“什么事。” 莉莉穿着长至膝盖的藕色睡裙,两只手绞在身前,在断续的惊雷声中说:“雪兰,我害怕打雷。” 雪兰思索了一下这句话,没能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无意于动脑,他直接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莉莉没有立刻说话,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雪兰并未催促她,只是垂头看着她蓬松的发顶,等她自己开口。 房间第三回被电光映亮时,莉莉垂下了眼,声音有些低地做出了请求,“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 这话令雪兰睡意消退了些。如果换做任何其他一个人这么说,雪兰都会当作是上床的邀请,但莉莉说,大概就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莉莉什么也不懂,但雪兰早已不是一无所知的孩童。他没有立刻回话,因为觉得不合适。 正沉吟着替换项,忽然一道惊雷打在了距离别墅很近的位置,眼前身型单薄的女孩当即打了个抖,在雪兰面前紧紧闭上了眼。 她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闭紧了眼皮无声忍耐,像个可怜的小动物——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令雪兰心软下来。 悄然叹了口气,雪兰道:“走吧,去你房间。” 穿过在今夜显得格外阴黑的走廊,雪兰将莉莉送回了她房间。待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后,雪兰拉来一把扶手椅,在床边坐下了。 用肘窝挡着打了个哈欠,他靠在了椅背上,对莉莉说:“睡吧,我看着你。” 莉莉正侧卧面向他,眼睛有些湿漉地看着他。听见他的话也没有闭眼,仍是似有所求地一直瞅他。 电光闪过的明暗中,雪兰默然跟她对视。几秒后,雪兰懒散又寡淡地说:“干什么,别叫我上床抱你睡,这不可能。” 莉莉别了下眼,“为什么不可能?上次你就抱我了。” 莉莉口中“上次”的事发生在三天前。 那天下了一场急雨,雪兰去接莉莉回家时,雨才刚停不久。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校园小路的砖石地面上有大小不一的积水坑。莉莉穿着做工精致的低跟凉鞋,一身粉白的小洋裙,跟在雪兰身旁安静地走路。路过一个水洼时,雪兰长腿一抬迈了过去,莉莉却被困在了原地。 雪兰走出两步才发现她没跟上,转过身看了眼,皱着眉又走了回去。他跨回水洼对面,在莉莉面前背对她躬下身,吩咐道:“上来。” 就这样,雪兰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跨过水洼后也没有放下。 在湿漉的小路上前行时,他没有太多感受,只觉得莉莉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他背上,几乎没有重量。 他不知道晏南那几回抱着莉莉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但他这样背着这个女孩,直观地感受到她的单薄,又想到她不知道疼,便生出了几分伴随着怜悯的责任感。 男人无所谓,但女孩子总该多宠着些的,雪兰默然想着。 家中没有女眷的雪兰,很少跟女孩相处,但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时常感受到女人跟男人的不同:情绪敏感得像易皱的花瓣,身体又轻软得像一捧水,这样的生物,也许诞生出来就是该被仔细呵护的。 他背着莉莉走了很远。 背着她走路时,雪兰穿着的高级定制皮鞋泡了水,大概是不能穿了,但他不以为意。一路深一脚浅一脚踏过积水,他穿过大半个校园,将莉莉背回了飞行器旁。 他在无积水的地面上将她放下,之后又脱下西装外套将她裹住。隔着外套将她打横抱起,雪兰轻巧将人送上了飞行器,没让她的脚沾上一点雨水。 后来莉莉一路抱着他的外套,久久无言,到家后捉住他腰后的一片衬衣,低低道了声谢——这便算是全部了。 “……” 抱了,又如何?跟这次不抱一样,并无不妥,也不是一回事。 场景的不合时宜令雪兰没有细细解释的心情,仅简单道:“只有恋人会在一张床上睡觉,我跟你不是,所以不行。” 看着莉莉在黑暗中陷入了沉默,雪兰松懈地靠回椅背,“好了,睡吧。” 他话音落下,莉莉的声音便穿透黑暗,像骤然落下的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那做恋人就可以了吧。” “……” 雪兰不知道她这个大脑是怎么运作的。都提醒过她了,还一头懵地往墙上撞,难道看起来像仓鼠,思考方式就也跟仓鼠一样蠢笨吗? 很是沉默了几秒,他靠近床头,轻声细语地说着残酷的话,“莉莉,晏南现在不在,但不代表你可以公然撬他墙角。我是他的,也只是他的。如果他知道了你的心思,大概会很生气,也许会气到不要你。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照顾你?把你从罐子中救出来的人是他,要去医院看你的人也是他,要留下你的人还是他,而我做这一切——那天抱你,今天不抱你,都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你。如果他不要你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停了一会,他垂下头,在一个接吻的距离,以气音道:“傻瓜,看清楚了,真正关心你的人是谁。” 雪兰说完这一段话便退了回去,雷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电光也销声匿迹,房间里的一切变得黑漆而难以辨清。 在床头深重的黑暗中,雪兰听见一个声音透过被子,沉闷地说:“你走吧,我没事了。” “好,”雪兰站了起来,微微颔首,带着男士优雅的风度,温柔道,“晚安,莉莉。” 床头静得像一片死物。 雪兰并未等待莉莉的回答,说完那句便转身走了,将门轻轻为她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