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重逢

    早饭吃得热闹。饭后兵分两路，孟西洲不想与南姣分开，简为做主请她们一同前往怀氏谈合作，至于祁连，她被孟西洲开车送到约定地点，临别前还收到朋友们的再三鼓舞。

    祁连暗自为自己打气，早早赶往约定的咖啡馆桌次等候。

    有祁春阳这位做舅妈的出马，闵菲全然信服，她在逛街间隙，跟随舅妈来到咖啡馆歇脚。

    等闵菲被领进预订的雅座，看到那张多日不见的面孔，神色骤变转身就走。

    祁连赶忙起身追来，将人挽留住，“小菲！我们能不能坐下说？”

    祁春阳心里叹息，“小连，我把小菲带来，希望你俩心平气和把话聊开，未来，至少还留下发小情谊。我就提醒到这，那你们聊。”她叮嘱再三，转身离去，留空间给小辈们。

    闵菲面色凝重，默然坐下来。祁连坐回她对面位置，望了望她，心怀忐忑，小心翼翼试探叫她：“小菲……”

    “你是我什么人这样叫我？”闵菲将祁连的车钥匙拍在桌上，冷冷端视她，“你一个人骗我就算了，还要把我舅舅舅妈扯进来。”

    祁连被响动吓一跳，抚了抚小心脏。

    “祁连，你到底想怎样？话不是说完了么，我知道你抛弃我了，知道你看不上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还知道你对抗娃娃亲的决心了，知道你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乃至父母都能抛下的，现在呢？现在又想说什么？难道是要发婚礼请柬给我吗？用不用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呀？”

    闵菲情绪骤然爆发，祁连在她面前静默听数落，听她说完，低弱道一声抱歉，“我知道错在我。我不该耽误你，早应该对你讲清楚，从我对别的女孩懵懂动心的那时候就应该说，而不应该拖到现在……”

    闵菲哂笑，冷眼相对，“你兴师动众拉我出来，是为了讲口水话的吗？”

    “闵菲，我希望你有怨气都发在我身上，将来倘若我有另一半，不要记恨她可以吗？”

    “她一直不接受我，还劝我们在一起。”

    闵菲被祁连的厚脸皮气笑了，“祁连，你背信弃义之后又要装可怜吗？我不恨你，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舅妈说顾念发小情，可你在我家大闹一场，顾念到两家世交，顾念我们发小情了么！”

    “你不给我留情面，凭什么指望我留给你？！”

    闵菲愤然起身离开，祁连愣愣看她背影，愧悔交加，塌肩垂头。

    之后不久，江祁萧云蔷赶来找到祁连，看她呆坐桌边萎靡的模样，心里不好受。

    饶是如此，江祁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安慰，反倒是冷硬对她说：“大连，无论小菲对你说什么，都是你应得的。这件事上，你不坦白不勇敢，永远亏欠她。”

    祁连十指绞弄成一团，我头也不抬，低声道：“我明白的。”

    “闵菲恨我，是我活该。可我怕她将来怨恨闵湘。”

    “我喜欢她是我的决定，她不应该受牵连。”

    江祁沉眉，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异想天开，“不可能的。湘姐不可能置身世外，就算她仅仅是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她乃至她全家都可能被人说闲话，更有可能被闵菲记恨。”

    “何况湘姐不是别人。”江祁捏了捏拳头，心里溢满苦楚无奈，她上前将祁连拉起来，逼视后者的眼睛，“祁连，你答应我，倘若湘姐姐不答应你，你一辈子也不许对人说出你喜欢的是她。倘若她答应你了……你要不遗余力对她好。”

    “否则，我们不是表姐妹，更不是朋友。”

    江祁一段话措辞锋利，祁连与她对视，想到自己闹闵家那天晚上，江祁类似的一番表达，绷着脸紧咬下唇，“我知道。”

    双方沉默好一阵，萧云蔷轻声询问：“咱们先走吧，找间餐厅坐下来慢慢聊。”她扭头看江祁，示意她再劝劝祁连。

    “大连，咱们先去吃饭吧？”

    祁连摇头，来回望了望面前两位朋友，“我这两天耽误了工作，先回公司温书了。”

    江祁她们都有听说，祁连第一份工作目前处在学知识入门的阶段。江祁甚至为此疑惑过，为什么有老板傻到招这样需要一大笔前期投入的跨行业零经验员工。

    只是这疑惑被积压久了，因为突发的波折，江祁与萧云蔷并没有抛出疑问。

    且祁连并没有给她们思考时间，很快道别、离开。

    “先吃饭，之后送你去公司吧。”江祁牵手萧云蔷离开，坐进车里旧事重提。

    “大连虽说处理感情问题很莽撞，至少，对待工作还是很积极的。”江祁对萧云蔷感慨这位小表妹进步很大。

    而说起祁连顺风顺水得到的清闲工作，妻妻彼此两个，疑云浮上心头。

    “对了，小祁，你知不知道祁连工作室的名字？”

    江祁仔细回忆，“似乎是金融中心的一家工作室。”

    “有机会我们去见识一下，那位幕后老板是何许人。”

    江祁点头，为安抚萧云蔷放松心情，故作轻松笑了笑，“这哪里是老板，简直是包　养大连的金　主。”

    萧云蔷幽幽瞧着她，不表态。江祁向副驾凑牵她的手，扮乖，“这是朱轶群里说的，可不是我。”

    “你们这样乱讲，祁连伤心怎么办。”

    江祁不假思索，“倘若她将金主想象成湘姐，铁定不伤心了。”

    “你确定？”萧云蔷侧身正面她，沉吟后答：“我倒觉得，祁连现在是真心想要工作上的进步与肯定，万一她努力追求的不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我想，她会难以接受。”

    “祁连……她现在离开家什么都没有，”江祁摩挲方向盘皮套，陷入沉思，“不会有人图她什么吧？”

    “她有什么可图的？”

    “总之，祁连在成长。我们都见证了。你劝劝妈，自己也别太忧虑。一切都在向变好的方向发展。”萧云蔷将她肩膀扳过来，压平她眉心的起伏，“皱眉老得快。你也不想宝宝出世就多了一位老母亲吧？”

    “老母亲怎么了？”江祁被萧云蔷逗笑，凑过来与她贴面，感受内心的平和，“老母亲也是亲妈。”

    萧云蔷笑着躲开，“别闹了，也不怕人看见。”

    “合法伴侣，怕什么。”江祁不依不饶抱她闹作一团。

    第四十一章

    重逢

    与祁连不欢而散，闵菲眼圈泛红冲出咖啡馆，独自漂泊在寒风贯穿的街头，控制不住眼尾的泪簌簌落下。她捏着衣领，抵挡不住冷风冷泪刺痛脸颊，纵使暖阳披在身上也暖不了自己。

    她原路折回商场地库取车，垂眸经过林立的高楼广厦与侧目指点的行人。

    中午时分购物街车水马龙，闵菲为远离人潮横穿车场，垂眸失神跌撞前行，无意撞见下车不久伫立车边的人。

    “抱歉，我、撞到您了。”闵菲低头轻声道歉，

    “闵菲？”一路看女孩失魂落魄跌撞而来，女子自下车扎根原地，重逢的喜悦很快被心疼怜惜冲散。

    “学姐？”闵菲抬起头，抬手随意揩掉两颊冷掉的泪，挤出笑容，“好久不见。”

    荣曜望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放柔盛满疼惜，“真地是你。”她缓过劲儿，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纸巾抽一张递给闵菲。

    “谢谢。”闵菲避开她的手接过一角，捻着擦拭眼眶。

    “你如果没有急事，介意一起坐坐么？”

    闵菲点了头。见她没有拒绝，荣曜更进一步，回车上取了件羊绒大衣披给身形单薄招人怜惜的小姑娘。

    “谢谢你。”

    “天寒地冻的，先找家餐厅坐下来吧？”荣曜征询闵菲意见，什么意见都没得到，她无奈笑笑，领后者去一家深巷中环境幽静的小餐馆，点了几道家常菜。

    “学姐吃得习惯么？”闵菲整理好情绪，请淡笑着问对方。

    荣曜为她添茶，笑道：“还好。我毕业之后就来京州了。”她将茶杯递过来，抬眼望了望对面的人，恍惚生出时空交错的感觉，“毕业到现在，将近两年没见了。”

    “学姐为什么没有继续进修？您毕业之后，路易教授很惦记你，时常叨念你的。”

    “你记得你说，你毕业会回国的。”

    闵菲由此沉默。

    荣曜抿唇思量再三，瞧她黯然颓唐的样子，心虚不自禁被拨弄很乱，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方便对我说么？”

    闵菲抬眼，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倒影微光。

    闵菲摇了摇头。

    荣曜心乱如麻，在桌面下遮掩着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闵菲偏头，看雅间外四面围墙的庭院中独立生长一颗枝桠繁多的树。闵菲望着它，自上而下，看它枝头汲取暖阳，而其下大半部分都没于围墙后的阴影。闵菲与它对望，数它不算精壮的躯干上刻骨的斑驳沟壑。

    “它伤得这么深……倘若是人，一定疼死了。”闵菲偏头望着庭院里孤零零的独自绽放的生命，呢喃自语着。

    荣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给她宽慰：“或许是被雷劈雨打的痕迹。经受历练，它更坚韧，根系深远，更快长大。”

    闵菲自嘲：“倘若她撑不住呢。”

    荣曜心一慌，起身挪椅子到她身边坐下，沉眉锁目，紧张注视她：“一定要撑住。之后很快有阳光洒下来。”

    椅子磕碰地砖声响过于猛烈，闵菲回头，被锁入关切的一双眼底，心尖微颤。

    她垂眸，在桌下搅弄双手，眼底晃动些过去的片段。是留学国外，与眼前这人几次相处的。

    闵菲低荣曜两届，留学期间，从学业到生活，很受她照顾。

    “学姐，谢谢你。”

    听闵菲清清淡淡疏离对她，荣曜沸腾的一腔孤勇碎个彻底。

    用餐时候，荣曜没再抬头。她眼底发涩，抬头就会暴露心迹。

    静默低落维系到餐后分别。荣曜陪闵菲走到商场下到地库，站在十几步之外目送她优雅屈身坐进车里。

    车门关闭的前一刻，荣曜忍不住高喊闵菲的名字，拉住即将闭合的车门，努力想要融入对方的世界。

    闵菲拉车门动作一顿，偏头讶异望着她，“学姐，还有什么事么？”

    荣曜紧紧抿唇，唇角发白，缓缓挤出勉强的笑容来，“听说你们要订婚了。”

    荣曜是不常关注商圈名流八卦动态的，但关系到闵家的除外。她这则消息还是闵菲放假归国前与闵京交谈听说到的、她以为的最新进展。

    “祝你们幸福。”她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说完之后，所有的勇气被耗尽。

    “谢谢你，学姐，”闵菲低头缓解好一会儿，抬头端起笑脸，“也祝你幸福。”

    荣曜点头，轻轻为她掩合车门。车里的人轻叹，握紧操纵杆，驱车离开。

    闵菲驾车转弯之前向后视镜投了眼，看到从未见过的情景——向来要强又出众的人儿踉跄倚向立柱，垂头丧气望向车离开的方向，颓唐极了。

    荣曜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自己吗？

    ·

    江祁与萧云蔷用餐中途接到闵湘电话，江祁看到来电当即反应过来——湘姐知道了祁连偷偷约闵菲谈心道歉这件事。

    果不其然，闵湘在电话里急切问江祁：“她人呢？和你们在一起么？”

    江祁赶忙将祁连上午约见闵菲的地点转告闵湘，而后者匆匆忙忙结束通话。

    “湘姐真地很关心大连。”萧云蔷复述之前她俩的推论。江祁点头，实在担忧祁连，打电话问她，听说她还在咖啡馆，要她稍后。

    之后，祁连等来了闵湘。

    闵湘来得悄无声息又出乎意外，意外到祁连连红眼睛都来不及遮掩。

    闵湘在对面坐下，抽纸巾递到他掌心。

    “湘姐姐，我……”祁连望一眼闵湘，羞愧于与她对视，垂下脑袋，“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爸妈觉得我能继承家业，可我做不到。闵叔叔江阿姨还有我爸妈都觉得我和闵菲应该在一起，我出于私心也做不到。我一次次辜负他们的信任，从小到大，一事无成……”

    闵湘是听说了祁连请假出来的，联系起前几天听她说要约闵菲讲清楚云云，闵湘立刻猜到祁连请假半天的意图，她追问江祁祁连下落本来是有几分责怪的意味。可她真真切切坐到祁连对面，听她掏心掏肺讲心里的委屈难过，心跳一点点沉重起来。

    闵湘一言不发，捏着手包，抿唇听她说，紧绷的神色趋于和缓。

    “我自己很没用。辜负我家人的希望，辜负你的家人高看我，辜负你关心照顾我，辜负简为姐怀瑛姐还有朋友们对我好。”

    “甚至于，工作上也没有进步。到现在还在拖后腿，帮不了老板分担工作，入门也没有左右快。”

    小姑娘沮丧极了，委屈巴巴诉苦。闵湘望着她，还如小时候那样悉心安慰她，“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叔叔阿姨看重你是必然。我想，他们知道你这些天的变化会更欣慰。闵菲你俩的事情，需要时间化解。至于工作，你的老板夸你很有潜力。要相信，以她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祁连缓缓抬起头来，张张口欲言又止。

    闵湘看她为难，轻道：“你有什么问题或困难只管对我说。我尽量助你完成。”

    闵湘的语调及用词温柔极了，吸引祁连抬头与她对视，“湘姐姐，谢谢你。”

    闵湘轻柔的目光微漾，频频惹祁连心动。

    她酝酿再三鼓起勇气，“我……倘若你眼里我还有用，我还可以争取你吗？”

    闵湘盯着她看，眼眸半阖，目光随之幽深起来。

    沉默在相对的餐位之间积聚、积聚，将要竖起高高的围界阻隔彼此。祁连等得心急，甚至于情不自禁倾身伸手去捉闵湘的手。

    “湘姐姐，我可不可以邀请你晚上一起游园？”祁连紧张不已，一口咬住了舌尖，皱起细眉，“就、咱两个。”

    手被握住，闵湘眼皮轻颤，垂眼沉默，直到听她说完。抽手、后仰，倚向靠背。

    “这样你就能振作吗？”闵湘环胸望向对方，用轻柔的口吻直白道破她内心的期盼。

    祁连不知道怎么就惹恼对方，摸不着头脑，愣愣回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