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梅3

    闲暇的时候再和小七一起去放放风筝做做花灯，好像又回到了她俩刚认识那会儿的无忧无虑。

    这种生活是完美的，直到某一天她发现小七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时常看着一个方向发呆，如果自己不叫，小七能在窗边呆呆地看上一整天。

    小七有心事，而且是不愿意告诉她的秘密。不管她怎么问，小七总是浅浅地笑笑说没事，她只能用尽浑身解数地逗小七笑，可小七还是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她记得那天她早早起来想给小七作一首诗，小七总是觉得她很厉害，提笔就能作诗，今天用一首诗肯定能换来小七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的！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加油依依，你一定可以让小七重新变得开心起来的！

    可门外一阵惊乱的喊叫扑灭了她的干劲：“不好了夫人！！夫人快来呀！七姐姐快要被大长老给打死了！”

    她大惊失色！小七！

    匆匆赶到惩戒堂，看到正中间跪着一个单薄但倔强的身影，哪怕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更是因为体罚而大汗淋漓，可腰背依旧直直挺起没有丝毫服软的迹象。这般固执的人除了她的小七还能有谁？

    “擅入后山，罚鞭三十！”大长老冰冷威严的声音响起，粗壮的手臂举起如婴孩手臂粗细的红鞭，眼看下一秒红鞭就要朝着那道细瘦的背影落下。她脑海瞬间变得空白一片，身体下意识的猛冲过去，牢牢把小七环进怀里，就像是小七之前无数次保护她那样的用力。

    破空而下的红鞭来不及收回，后背撕裂一样的剧痛袭来，在场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无数人跑过来扶她给她止血。生命好像在慢慢流逝，视线逐渐涣散，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小姐！”是小七的声音，她在哭。

    强忍着身体断成两半一般的剧痛，伸出手想擦擦小七的眼泪，就像是小七之前无数次抹掉她的眼泪那样的温柔。不要哭，不要哭小七，我没事，只要鞭子不是落在你的身上就好。

    想强撑着笑一笑，好不容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一瞬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还年轻漂亮面若桃花的娘亲，有还会把她托在肩膀上给她当马骑的爹爹，有从前最疼她的奶娘，还有荡着秋千晃着小脚冲她笑得明媚灿烂的小七。

    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无论如何追赶也无法挽留，她只能看着爹爹对自己渐行渐远，只能看着娘亲床头的一捧捧白梅缓缓凋谢。

    最后一幕是伏在她床头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七。慌忙跑过去想握住小七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暖着，想告诉小七自己没事，只是晕倒了很快就会醒过来。

    “小姐......呜呜呜，对不起小姐......”没有，是我自愿挨下这鞭的，这不怨你。

    “小姐和夫人对阿七恩重如山，阿七却不能信守承诺永远陪在小姐的身边......”诶？什么？小七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懂？为什么不可以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阿七对不住小姐，对不住夫人......阿七不该，不该爱上那个男人的......”

    “对不起小姐，阿七要走了。”

    走？不！小七！不要走！我就只有你了！不要走不要走！陪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猛地惊醒，浑身沾满冷汗。四周是熟悉的房间，环顾一周，没有见到想看到的那个人。她急得泪如雨下，不顾身体的伤痛强撑着爬了起来。

    “小姐！小姐身上还伤着，乱动伤口会裂开的小姐！”何七端着一碗药焦急赶过来。

    是小七！小七还在这里！她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样扑了过去，把小七牢牢抱紧怀里，吓死她了吓死她了！还好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之后是体力透支的极度虚脱，她连着三天瘫软在病床上，浑身的力气只够睁开眼睛。小七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身边，可就算和小七的距离如此之近，也不能让她完全走出噩梦的阴影。

    不断地追问：

    “小七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

    “小七你答应过我娘的，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没有回音。

    何七自始至终都在沉默，只会微微笑着轻揉她的脑袋，笑容里除了一贯的宠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等她终于能下地的那天晚上，小七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说她要走了。

    细密的雨点敲打在纸窗上，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她坐在床边双目空洞无神，眼眶里的泪像是流不尽一样的不断往外冒。她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小七，因为她比不过小七肚子里的，和小七有着血缘羁绊的孩子。

    小七临走前回了三次头，可一次都没有选择留下。

    ......

    岁月匆匆一晃就是八年，小七离开她的第八年。

    那天早上她一睁眼就发现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起了一丝涟漪，窗外飘的是鹅毛大雪，窗台上安静立着一捧白梅。

    她缓缓把白梅抱起放在鼻下轻嗅，是熟悉的梅香。窗外的皑皑白雪早把来人的痕迹磨灭，她双睫微颤注视着远方，望眼欲穿。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依依......”

    是她的丈夫，墨云。

    “她走了，依依。我尽力了，可他们在后山的事情还是败露，后山已经庇护不了他们......你也知道的，何七不来见你也是不想拖累你，她有了那男人的骨肉，那就只能和那个男人一起亡命天涯。”

    抱住白梅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小七来过了的，就算是在逃命之际，也不忘来见她最后一面。

    那一晚是自她成亲以来墨云头一次在她房里留宿，没过多久他们就有了活泼可爱的风儿。没想到她丈夫傻虽傻，准头却是这么好，第一次就有了风儿。要是早知道生孩子是这么痛的事情的话，那晚就不该让她的傻丈夫进房的！

    对了，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什么来着？哦，是在风儿十三岁那年，在后山里。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小七的孩子。明明眉眼更锋利轮廓也是更冷硬，可眼里无悲无喜的淡漠神态就连微微下垂的嘴角都和记忆中最熟悉的那张脸重叠。

    她当时是极惊喜的，如果把小七的孩子留在身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能有和小七重逢的那一天？

    可这种欣喜在两个月后她的傻丈夫说出预言结果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墨云说，她的风儿，这辈子都会依附着这个男人过活，为他哭为他笑，余生的生命都将围绕着这个男人团团转。

    这是个什么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既然小七当初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她，那小七的孩子，终究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她的风儿。然后她比心头肉还重要的风儿余生都要像她一样，终日处在无尽的思念之中，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不许！她怎能允许这样！已经走过一次的错路可不能让风儿再重蹈覆辙！现在补救或许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所以很快她就向张叔暗示，把那个男人，影十五，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其他的地方去，要赶在风儿离不开他之前把他送走！

    张叔心领神会，打包票说一定会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张叔做事一向稳重，她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撤了下来。

    可没想到张叔居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把她的“送走”理解成了“做掉”。所以在听到影十五因为偷袭魔教大护法被关进魔教的地牢那一刻，她的心脏无措得差点停止跳动。

    那可是小七的孩子！要是小七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她送进了地狱，会怨她的吧，一定会怨恨她的！

    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解救出来，风儿在见到那男人之后终于又久违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傻丈夫绝对预言的名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她就算再怎么极力干扰也无法忤逆天意。

    她考虑了很久，每次看到风儿对着那个男人无忧无虑的笑容眼睛都会被刺伤，曾几何时她也这般明媚的对另一个人笑过。

    就算现在嘴边露出的笑容里满含苦涩，可要是问她有后悔过曾经遇见小七吗？

    答案一定是不会，从未后悔。

    风儿一定也是一样的，不论未来如何，至少当下的幸福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也罢，也罢，她终于想明白了，风儿和她不一样，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风儿一定能如愿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既然你不能信守承诺陪伴我，那让你的孩子终身陪伴在我孩子左右，好吗？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