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踏青
嬴政上一世过的都是前呼后拥的生活,这一世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又觉得所遇之人颇为无趣,亦或是虚伪。 这样的天气适合踏青,左思右想却不清楚同谁前往,要邀请赵政吗?他倒是会答应,不过到底是身份不大方便,不如一人前往,游于天地之间倒也快哉。 嬴政是这样打算的,可最后赵政开了口:“今日日头正好,又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先生不如带我出宫吧?” 赵政将荆桃枝插在了黑白纹的陶瓶中搁在桌案上,这冰凉空旷的殿宇中,多了一角春色。 他们之间,有时候还会存在心有灵犀这样的说法吗?他是自己,有时候却有不是自己,在嬴政把他们两个人区分开来的时候,又莫名的会因为他的言语举动重合在了一起。 罢了,也便不想了,至少和人在一起的时候是自在舒适的。 “王上想去骊山吗?还是城郊?”嬴政就算是答应下来了人,“不若臣先回去取剑,而王上先换身衣裳。” “好。”赵政回答人,“寡人更衣后便来寻先生。” “王上要出宫是否不妥当?”赵高侍候人更衣。 “哪里不妥当了?”赵政反问他。 “是否有些不安全?王上出宫只同赵先生一人前往吗?”赵高斟酌着语句,“奴只是怕若是在宫外出了什么意外,赵先生一人保护王上甚是乏力。” “带的人多了,才是危险。”赵政眯了眯眸,赵高此人,的确心思颇深,进退有度,言语间没有任何一句诋毁先生的话,倒是有几分尊敬,但却总让人多想上几分,可他赵政不是其他人,先生也不是其他人,既然选择了彼此信任就不会被旁的挑拨。 “是,奴多虑了。”赵高替人更完衣后识趣地退下了。 咸阳城中柳絮飞花,满城春色更是热闹繁华,不像是乱世中的都城,倒像是一片盛世景象,也或许即便是乱世,君主脚下的城池都是安宁太平的罢。 这里聚拢着整个大秦最富有的商贾、最高贵的士族、最有才学的门客、最好的大夫、还有最美的美人…… 是整个秦国最富饶之地。 “你家公子,您这药在下真的抓不了,是会出人命的。” “这只是治疗咳疾的药,在下用了许多年了,怎么会出人命?” “兄台不是秦国人吧?您这药量不对,一副药里这枇杷叶就要这样多,你这药罐还装得下吗?” “实不相瞒,在下是燕国人,游历至咸阳,阳春三月,满城飘絮,实在是咳得厉害,您就帮帮忙吧。” “兄台这是先天之症,在下有心帮您诊治,无奈医术有限,也是无可奈何。” …… 一间药铺前,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随侍小厮同大夫在门口争论着: “说了不抓,若是你家公子出了事,我这店铺的清誉可就毁了。” …… 燕国的公子?看这衣着和气质,倒像是出身士族的,眉眼间自是一股风流态度带着几分病弱,唇色苍白掩唇低咳的模样平白惹人心疼,这样的公子也要游历四方吗? 嬴政上一世并不认识这位公子,燕国倒是认识那么两位,一位是燕国太子姬丹,曾是年幼时候的玩伴,同为赵国质子。 只是后来,一位成了秦王,一位成了太子,在不同的国自然是不相为谋,即便旧事情意再深厚,来日再见也是相顾无言,到底成了兵戎相见的关系。 他们有各自的理想,也有各自要为的国家和子民。 而另一位便是荆轲,荆轲此人,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孤身入秦,是勇士,只可惜不是自己人。 穷图匕见,燕国自有他的气节,和齐国的不战而降哪个更好,或许说齐国的君主识时务,那时的大秦已经吞并了其余五国,这样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而有的人,却是慷慨悲歌,宁死不屈。 “几位可否让朕看看这药方?”嬴政同赵政对视了一眼,来了兴致,他们倒不知出宫一趟还有如此收获。 那位燕国公子只是一拜:“兄台请。” 小厮将那张素色的布帛递给了嬴政,嬴政只是接过叫来了大夫:“七国之中度量衡都各不相同,白芥子是一钱,枇杷叶三钱…… 这样是不是妥当了许多?” “是是是。”大夫接过布帛,眼底皆是欣喜之色,若没有眼前人的帮忙,或许他还要同人争论上许久,“我这便帮你们去抓药。” 嬴政同那位燕国公子相视一笑,燕国公子只是一拜:“在下陆玄,是燕国的商贾之子,多谢兄台帮忙,如此大恩,若有来日,定当相报。” 嬴政回了一礼:“在下赵扶苏,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赵政,赵政心中有疑惑或许要等会同人解释了,自己为何连这些都清楚。 “在下赵高。”赵政看向人,临时将赵高的名字借来用了用。 “今日得见几位小友,是陆玄之幸,本该请二位恩人小酌一番,只是在下今日身子不爽,要回客舍煎药休憩。 在下住在骊山客舍,若是有缘,改日再聚。 彼时再同二位不醉无归。”陆玄又是一拜,言语间皆是客气,余光打量到嬴政腰间的佩剑,眼神颇为复杂。 不过是偶然的缘分,他若是不愿结识,那也便罢了,什么商贾之子,又是什么陆玄,或许他用的都是化名。 赵政拉过嬴政的衣袖往后退了退:“既如此,我同先生还有事要办,有缘自会再会,告辞了,陆公子。” 嬴政虽然也想告辞,但还没赵政这样急躁,少年人急着去踏青,如今在这里耽误时间,或许烦躁一些也是应当的。 “七国皆是周天子的分封之国,可如今,文字、语言、度、量、衡、钱币,诸般事物,皆不相同。 都是炎黄后裔,同根同源,却成了这样的局面,游历诸国,连抓个药尚且都这样艰难。 七国分治群雄割裂便是妥当之举吗? 北有胡族,南有百越,说到底是同一祖先,这样割裂的局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赵公子,朕想要的不是权势,而是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归心的盛世。”嬴政和人解释,他说的模糊,他总不能说他重生过一回,所以懂得这样多,“朕出身贫寒,父母早亡,自年幼时候便开始游历诸国。 看得多了,懂的也就多了。” 前半部分,赵政信了,后半部分,赵政半分也不信,他不说终究有他不说的理由,嬴政的模样气质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苦寒之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胸襟,若是普通人家是养不出这样的人的。 先生比自己考虑得远,这些事情,他偶尔也有疑惑,却从未想得这样远,可眼前人不过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而已,如今听人这样一说,却是豁然开朗。 心跳的很快,是被先生的言语激励了,只觉得热血沸腾,指尖发烫,他碰了碰身边人的手,带着几分忐忑,或许是鼓起勇气,终于握了上去,他的声音很小,语调却很坚定:“先生所愿,亦是我所愿。” 先生所求,亦是我所求,平生得一知己,足矣。 嬴政僵硬了一瞬,似乎是不适应旁人的亲近,可终究没有挣开人的手,掌心带着几分温热,让人觉得有些无措。 咸阳外的风景很好,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夹道而生的垂柳荆桃,馥郁的花香充斥在鼻腔,令人觉得心旷神怡,花开花落又是一年。 渭水边盛开着一株海棠,朱色开的艳丽大气,不似荆桃温婉。 “海棠又叫思乡草。”嬴政喜欢这样轰轰烈烈的花,他的一生也是如此。 “先生思乡了?”赵政见人不答话,微微蹙眉斟酌道,“我是说,若有一日,秦攻下了韩,先生可会……” “不会。”嬴政是在想他过往的几十年,活的轰轰烈烈,却如过往云烟,有时候颇为怅惘,这一世的人只知眼前的秦王政,而不知那一个统一六国、北击匈奴,南击百越的始皇帝,也不知那个二世而亡的大秦。 若是如此,那自己又是否是存在着的?到底这个是梦境,还是那个是梦境呢? 即便他是始皇帝,却偶而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大丈夫要有所舍得,即便朕是韩国人,可于万世基业来说,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朕会走的义无反顾,也不会难过。” 更何况,他不是韩国人。 赵政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嬴政打断了:“不是说今日踏青吗?难得的惬意,还是不要说这些事情了。” 嬴政可算是知晓自己为什么会死在四十九岁了,眼前人十四岁的年纪就这样劳心劳力,思虑这样多。 二位只站在渡口,嬴政招呼了船家:“老人家,我们不渡河,可否带我们游一游这渭水,钱照付。” 赵政余光看向人的眉眼,眼前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心狠,要能成大业,在他以为人有情的时候,他又是这般无情。 却又在听见人接下来的言语心情平和了几分,收敛了几分神色,无论眼前人是怎样的一个人,这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