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用等我
周六一早,阳光斜斜地射进小隔间,金灿灿的,像小熊*****碰倒了他的蜂蜜罐,和煦而甜蜜,晒得人暖烘烘。 蒋北坐在床上,迎着朝阳,抻了个懒腰。 趿拉着拖鞋准备去洗漱,心情颇好地推开浴室门,内里的景象却让他差点晃了神,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水池前站着个人,为了贴近镜子而塌着腰,屁股微微翘起,浓密的长卷发海藻似的在背上铺展开来,有几缕顺着肩膀滑落,悬在胸前,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听到声音,正对着镜子的人转过头来,蒋北看清了对方的脸,不是蒋小南又是谁。 一张本就动人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浓密的睫毛被刷得卷翘而根根分明,眼尾上挑,黑色眼线勾出一道妩媚勾人的弧度。正红的唇彩衬得他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五官立体如雕塑捏成。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美得像一幅浓郁的油画。 一天的好心情在这里戛然而止。 蒋小南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不多睡一会,随后往旁边挪了挪,把水池的位置给腾出来,一边摆弄他那顶还带着新鲜胶味的假发。 视线顺着发尾下移,一条短得刚刚盖住大腿根的裙子被头发挡着,堪堪露出一圈裙边,修长又不乏肉感的大腿从裙摆里延伸出来。与其说这裙子是旗袍,更像是情趣服。因为主人塌腰翘臀的动作,裙边上卷,露出了纯白色、镶着蕾丝边的三角底裤。 总有那么几个癖好特殊、但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是蒋小南不能也不敢拒绝的。 从浴室出来,蒋小南正把长到腰部的假发从风衣领子里往外拽。风衣很长,一直长到小腿肚,扣子一颗一颗从头到脚认真系好,把几不蔽体的裙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藕似的小腿,和一双穿着黑色缎面细跟鞋的瘦白脚掌。 他的动作有些别扭,皱着眉,大概是因为底裤布料粗糙,磨得他难受。 蒋北倚在小隔间的门上,不说话,也不看蒋小南,只是垂着头,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感受到他情绪不高,蒋小南充满歉意地拉着蒋北垂在身侧的手,左右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又捧起对方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笑容带着些许无奈:“哥哥又食言了,让咱们小北不高兴了,嗯?” 蒋北轻轻摇头,手里捏着蒋小南柔软的指肚,对方偏低的体温顺着手指传递给了他。他理解蒋小南的身不由己,但他就是不高兴。 他很想说你别去,但他知道他不能。 “记得吃早饭,不用等我回来。”亲了亲蒋北紧抿着的唇,伸手擦掉蹭在他嘴角的一抹红,蒋小南一边嘱咐着,一边拎起自己的小包,往门口走去。 蒋北依旧沉默,牵着蒋小南的手,跟在后者身后一路走到门口,大门打开了也不愿意松手。 “快进去。”蒋小南把他的手撸下来,推着他回到屋里,不想让人看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这里。 直到房门被关上,蒋北还在对着门口发呆。几分钟后,他才转身,背靠着门板缓缓下滑,抱着膝盖坐在玄关处,像个被妈妈抛弃的无助的孩子。 没有蒋小南的房间安静得让人难受,只余没关紧的水龙头不断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原本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震得蒋北头脑发晕。 寂寞如同有了实体,顺着蒋北的脚踝往上攀,很快爬遍他的全身。蒋小南不在,他也不想在家待着,幸而昨天被蒋小南接回家后书包就没有打开,方便了他拎包就走。 他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在自习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试卷摊在桌子上,人却在转着笔发呆。 蒋北很聪明,虽然初中是中途插班,少年脑子灵,学得快,没用多久,成绩就追到前面去了。但因为开始得总归是有些晚了,所以英语要偏弱一些。第一次期末考试,他连蒙带猜才混了个勉强及格的成绩,和其他接近满分的试卷放在一起,显得格外醒目。蒋小南看着他的成绩单,愁得直挠头,第二天就抱了一堆英语教材回来,还自告奋勇地拿了本儿童英语读物,说要给蒋北讲睡前故事。 他当然是看不懂的,26个英文字母能有七八个被他读成汉语拼音。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刚开始学英语的小蒋北捧着书,一边查词典,一边给躺在沙发上的蒋小南读睡前故事。 虽然蒋小南听英文如听天书,通常听个开头就沉沉睡去,但也多亏了每晚这么十几分钟的,一个学期后,蒋北的英语成绩真的有了很大的进步。 蒋北一读就读了好几年,直到他十六岁那年,两人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这项睡前活动才终止。 蒋小南、蒋小南……他的世界里全是蒋小南。 前面坐着一对小情侣,图书馆成了他们约会的场所,学习是唯一可行的活动。他们头碰头凑在一起讨论问题,男生轻轻拉扯女友的小辫子,女生便故作嗔怒地用笔杆敲对方的头,只是力道轻得像是在撒娇。 窗外是枝叶繁茂的树,两只麻雀飞来,落在同一节枝条上,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丛中相互依偎,说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够听懂的语言。 ——连鸟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试卷上的字母像是突然有了生命,长出手脚,站在卷子上扭动着,张牙舞爪地嘲笑他,留不住自己喜欢的人。 学校为了减轻学生的压力,周测之后布置的作业一般不会很难,以基础题为主,所以蒋北即使心不在焉,也好歹在闭馆前勉强完成了带回来的作业。 街边的桃树上开着繁盛的桃花,远远望去,整个树冠都是红粉的颜色。花开到了末期,花瓣掩映下的枝头羞答答地冒着嫩绿的芽尖儿。一阵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携着花香,纷纷落在树下路过的三两情侣的肩头,在沥青路上铺出一条天然的花路。 蒋北弯腰拾起几片较为完整的花瓣,夹进课本里,却无人分享。 推开家门,蒋北不怎么意外地看到一片漆黑,抿着唇打开灯,空气里还残留着丝丝缕缕蒋小南走前喷的香水味,人却不在。 煮了卧着荷包蛋的清汤面,坐在地上两三口吃完,右手握成拳捶了捶胸口,却捶不散郁结在心头整整一天的,那一股闷闷的情绪。 连面都不如蒋小南煮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