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0 差异
第六十九章 差异 两人从日到夜,你侬我侬,过了个蜜里调油的一天。 这一天的威力巨大,后面几天,两人都不约而同很想腻在一起。可惜各自都有事要做,一周也见不了几次面。 卫天卜抛开感性,清楚知道他与周谡的情爱已经不是单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哨兵与向导的相处如果能带来这样的变化,他就必须把这事研究透彻,剥光撕开,才能想出个道理,好对外有个说法。 他将这种感官与精神的互通取名为“精神链接”,好取代周谡嘴里的“在身体里”。这到底是他们的特殊个例,还是在一定条件下必定产生的现象,是必须研究清楚的。 等研究清楚,真要算是个新现象,还得对各方的好处与弊端盘算清楚,真相本身并没有价值,他早已过了纯粹求知的年纪。后头的逐一考量,平衡信息,盘算好处,又是另一番艰难的动作。相比之下,把精神链接研究清楚这件事即使困难,起码是件清清爽爽的事。 他用“这件事太复杂”安慰自己,实在不想太快着手。他一个人无法做这样的研究,但若牵扯第三个人,他们的小世界就要不复存在。卫天卜着实为自己的私心羞愧,自知理亏地做起了顾头不顾尾的鸵鸟,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加上他得到灵感,想到目前更为实用的点子,第二天开始就四处奔走,想让成年的向导加入军部。 卫老板先是找上支援军,与诸位军官们商议。 刘中尉虽然有刘凌丹这种傻儿子,本人却不傻,他本可以做连长,就因不是氏族,没有倚仗,勉强做了个副连长,军衔也只得了个中尉,家里又有哨兵儿女需要帮助,对卫天卜鼎力支持,表态鼎力支持向导加入支援军。 与董家牵扯最深的宋少将就扭扭捏捏,提了些是似而非的担忧。卫老板吃准他人在东三区,娓娓道:“这些都是小事,到时候有了大家帮忙,我们小朋友也会成长的。说到底还是大家有这样的诉求,独立在支援军做医疗班,也是一样的。” 宋少将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很为难。卫天卜又去哄王大校,这尊富贵大佛被哄得心旷神怡,搞了一桌菜替卫天卜去做说客:“老宋,卫老板之前的部门特殊精神治疗中心办公室本来就有,现在只不过从独立划到支援军,我看没什么问题嘛。” 宋少将心里骂街,有了军职就有身份,哪里是一回事。到时候真要关系到位了,难道向导还能有军衔?只好摇摇头说:“特殊精神办是协办单位,精神特殊班就要有要求了,很辛苦的,向导们太累啦。” “总要一点点来的嘛。”卫天卜好声好气劝他。 王大校也来了一记绝杀:“够不够意思!大家还是不是兄弟!” 宋少将不能不当王大校的兄弟,最终还是喝了酒,做朋友。末了酒气熏天与卫天卜提醒:“该有的支持兄弟一定帮,该做的工作你还得加油啊。” 王大校搂着卫老板的腰,也说:“对呀卫老板,你要努力呀。” 卫天卜衣冠楚楚,神色从容,将两位醉鬼送回各自家楼。处理完支援军,就要找各区说得上话的军官。氏族只会更难缠,好在他现在无所畏惧又耳聪目明,就算看得清人心叵测,他也不再感到寂寥痛心。 周谡忙的事就很不一样了。如果说卫天卜是终于将自身从庞大的世界中挣脱出,聪明绝顶的周小少爷则第一次真正踏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他从不理解旁人,也不需要理解旁人。现在他借由卫天卜的眼睛,对世界周遭,有了新的体悟与思考。 一开始只是趁无人时回味一番卫天卜的深情告白,庆幸妈妈是不会得到卫天卜的爱了。 但品着品着,记忆拔群的周谡便回想起,卫天卜当初说过许多让他生气的话,他还很记仇,做成了鲸鱼的储蓄罐。但那些话细细想来,全是卫天卜伤心的话,这些话连同周潇的言行,周霆的态度,甚至自己与刘凌丹,能记起的所有,都在提醒周谡,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也许总在让卫天卜不开心。 卫天卜只是没说罢了。 这样一想,他开始坐立难安,所有的温情回忆,好端端都成了一种恐怖。 他因亲身体悟了卫天卜的忍耐,才理解了旁人是会这般忍耐。以此类推,大家种种表现,都不是真心实意。世界的复杂忽然超乎他的想象,真实与虚假,善良与邪恶,他突然无从分辨,只能忧郁且悲伤地去弹钢琴。他不想去公司,也不想去军部,彻底是不上班了。毕竟卫天卜也许根本不想去岛上的。 周母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觉得他的艺术修养有所长进,任由他悲伤与颓丧。直到一周过去,她听腻了,就去赶他:“你出去谈恋爱吧,不要再弹了。” 周谡软绵绵靠在钢琴上:“我好怕见他。” 周母不喜欢他这种羞答答的样子,没什么好脸色:“他会吃人?” 周谡理了理头绪说:“我以为我很懂他,但我什么都不懂。” 周母皮笑肉不笑:“你能懂什么,不要瞎想了,他估计也没指望你懂他。” 周谡抬起头,皱着眉头说:“你不要骗我。” 周母嗤之以鼻:“要想我骗你,你也要有东西让我骗才行,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周谡总不好说“卫天卜的爱”,一是不像话,二是万一真被骗走,他是承担不起这种风险的,于是默默闭嘴了。 第七十章 是非 懂得年轻这种好处的人,已无法真正享受年轻的恩惠了。 只有并不清楚自己占了年轻这项便宜的人,才是全身心都在年轻的人。 周谡就总觉得自己的年轻是吃了很大的亏,光是让卫天卜正视自己,就凭白花了很多力气。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再如何认真,都因为年轻,不被当做一回事。 所以他是总期待快点再长大些。等他20岁了,卫天卜就27岁。这样都是二字打头,就几乎可以做同龄人了。 圣所他的同龄人却不这样想,年轻向导中有一些很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自从卫老板要让向导们参军的风声传出,没几个人的圣所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大家几乎每天都要吵闹。 一些背负着全家期望,面容姣好的向导们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指望着成年就要与大氏族们亲近,一个不好还能成为小老婆,摇身一变也成为氏族。这下听说不仅享不了福,还得去参军受苦,这些小女孩们抱怨颇多,常常两三成群嘟嘟囔囔:“向导的青春有几年可以浪费呢?” 这种言语被贺咏翔听到,气得心里冒火,嘴里没有好听的,直截了当骂起这波人“贪慕虚荣”。 贺咏翔家里不缺钱,妈妈是小有名气的设备维护师,因此也被堵了回去,称她“不知民间疾苦,自己有钱就不管别人死活”。 一般不想插嘴的苏楷援也有话要说,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畅快的时刻,表示万分支持。结果被骂“就因为你是个男的,没嫁人的条件,当然屁股歪。” 这样两边势均力敌,互相斗嘴怄气,唯有一条统一战线:这件事不让大人们知道。 他们一面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一面又隐隐觉得大家长是可以管住自己的。因此决不可让大家长参与他们内部的纷争。要是谁告状了,是要被大家一起看不起的。 但大孩子们这边每天风起云涌的,小向导们只能战战兢兢。郑潇每天唉声叹气,她最爱做功课,最近学习气氛不再浓厚,斗争气氛则太激烈,她很忧愁。 这种忧愁引起了何逍平的注意。她在圣所内的地位是尊贵的外聘老师,尽管与大孩子们一个年纪,相处也很融洽,终究不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不算小集体的一份子。 发现了郑潇的忧愁,她便和蔼可亲去套话,心思还不及郑潇缜密,怎么也问不出,还是李鸣金半路拦截,将最近的纷争几句话讲了。 郑潇无比懊悔:“你怎么能什么都告诉何老师呢?” 李鸣金觉得她太胆小:“不告诉她,那帮人要吵到什么时候?” “你会被大家骂的!” 李鸣金哼一声:“谁能打得过我。” 她至今没想过合群,郑潇不要再忧愁就可以了。 卫天卜百忙中从何逍平那里得知这些吵闹,没做表态,敏锐注意到何逍平踌躇的脸色。饶有兴趣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她心事重重道:“我觉得她们都有道理。要是以前,我也要骂想嫁人的傻姑娘。可是……” 她回想起周谡的富裕和郑潇的贫穷,失落地说:“郑潇这么聪明,要是像周谡那样有钱,怎么会等到我来教她那些高等编译呢?” 学校开课的这段时间,许多向导在不同课程上都展现出各自天赋。郑潇小小年纪,已经把编译学得很深入了。 卫天卜拍拍她的肩膀,继续问:“你怎么没有先去告诉幽琅?” 她叹道:“幽琅姐姐吃过那么多苦,要是听到这种话,我怕她气病了。” 那样单纯的何家千金,也会有这样瞻前顾后的一天。卫天卜感慨万千,时间的变化像是流水从身体里划过,安慰她道:“谢谢你,逍平。” 何逍平腼腆道:“不用谢,我还收了钱的,小事而已。” 提到这茬,卫天卜就被噎住了:“——呃,这样啊。” “当然不是单纯为了钱!”逍平连连摆手:“就是——无论怎么说……” “噢,没事,我理解的。”卫老板也摆手。 突兀提起周谡,卫天卜确实有些想念。结束与逍平的面面相觑,他就想与周谡通个视讯。 讯号出去三十几秒,周谡才有了回音。三十几秒,任谁也说不上慢,可如果小肚鸡肠地对比起八秒十秒的过去,这就是慢了。 卫天卜心神一晃,一瞬差点不敢看周谡的面孔。定睛望去,周谡精神有些萎靡,还有些羞答答的。 于是他问:“你怎么了?” 周谡一贯地沉默一会儿,挤出一个字:“我……” 这是周谡小时候答不出他问题的样子,许久没见他这样,卫天卜觉得还挺可爱,静静等着他重新开机。 最终周谡说:“你怎么才找我。” 卫天卜笑了:“你可以找我呀。” 周谡撇过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找。” 卫天卜稀奇道:“你怎么突然担心起这种事?” 周谡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不作声,样子委屈又惆怅。卫天卜又心疼又好笑:“离得太远感觉不到,你要是见到我,不就能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敢。” 已尝过太甜蜜的瞬间,再少一点也要失落。 卫老板曾经愧疚自己偷摘仙桃,闻言惊觉这已经是仙女下凡。他不忍周谡学会害怕,眯起眼睛压低眉毛,叹出一个“啊”字,思忖良久,说:“我想见你的。没有骗你。” 周谡抬起头,看似平常的面孔,眼神却游移不定。 卫天卜几乎要心酸:“你怪不怪我?” 周谡摇头:“为什么要怪你?” “你不要喜欢我,就不会害怕了。” “那我不要。”周谡瞬间回到了娇气的执着。卫天卜柔情看着他,他也逐渐害羞起来:“……我这样很丢脸,你不要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卫天卜哀怜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