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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

    程粲缩着脖子从天桥上往下望,半夜的风凉意森森地打在面上,泪痕交错的面颊紧绷的厉害,像糊了一层不透气的膜布,憋的他必须大咧着嘴角主动往肺里吸着冷气,太阳穴被刺激地突突跳个不停。

    没想到已经凌晨两三点,桥下时不时还窜出几辆疾行的车辆。

    程粲的心算很好,他知道只要在他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出现车头时,根据车速和加速度,再估算大致的空气阻力,只要默数三十五秒左右从现在所处的位置纵身跳下就能刚好被车撞飞,脑浆迸射必死无疑。

    程粲嘴里一阵发苦,身子也一下子卸力,整个人靠着桥柱瘫坐。

    他还没有蠢到真的一头栽下去,光是想想脊髓液和鲜血混合飞溅出至少两米远、胳膊和头从肉筋上撕裂滚向相反的两个方向的血腥画面,他就一阵胆寒。

    死也就死了,可大家一定会觉得尸身可怖,所以不会有好心人敢替他收尸,沈恣一定不怕,可沈恣嫌他脏。

    还是活着吧,谁知道到了阎王面前会不会因为缺胳膊少腿而被判决终生灵魂游荡呢,再说,他又上不了天堂,地狱没有沈恣,人间有。

    程粲挣扎着站起,伸手拍掉裤子上和膝盖上的浮灰,桥上风太大了,发丝乱飘遮住了眼前视线,他试着拨弄两下而后也放弃了,只缩着身子埋头看着地往前走。

    他的手机音量调到了最大,没一个人给他打电话。

    这大街上关门的店很多,营业的店也不少,可程粲兜比脸还干净,也许他有办法混进酒吧捡些剩酒喝,可是他想想这个月只能喝一回,上次喝过了,这次就不能喝了,沈恣不管他,他也想试着管管自己。

    程粲窝进还算宽敞的公共厕所,跺脚把声控灯唤亮,先用冷水给自己冲了把脸,抬头照镜子时两眼又是一抹黑,他心慌地又把脚使劲儿在地上踩,搁五秒就踩一下,脚也麻了。

    程粲最后还是放弃了在厕所隔间睡一觉的决定,他的眼睛有点儿发酸,一个哈欠也能挤出两滴泪花,他不敢在公园长椅里睡觉,西城区最多的就是赌鬼毒鬼,睡一觉腰子没了是小事,被人扎一针就一辈子就变成活死人了。

    程粲拐进个小巷,掏出手机在微信界面不停地下拉刷新,置顶第一个是沈恣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是中午他没来得及接到沈恣电话回复的道歉消息。

    程粲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不停,胸口又闷了起来,他昂起头磕在身后的墙面上,交错杂乱的电线把漆黑夜空割裂成无数个大小块儿,月光也撒不进来了。

    他先是压下一个酸涩的呼吸,鼻梁骨微微抽动,眉头紧在一起的时候,泪终于不争气地落在腮边儿了。

    沈恣不会找他的,他知道。

    他狠狠斥责自己没出息,可过了一会儿又擦擦眼泪,安慰自己接受被抛弃这件事也是需要时间的。

    等天亮了,他就去找祁天暂住一天,然后找个工作,最好有拳馆招人,人肉沙包也成,他能打也能抗。要是没这个运气,他也有法子,擦桌子端盘子抗沙袋,只要有力气就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程粲不再看手机了,怕没电。他转身朝巷口里面走,总得先找个隐秘的地方窝一会儿。

    一声轮胎急停擦过地面的熄火声在静夜中刺入人耳,程粲的耳尖儿颤了两下。

    漆黑的巷口又暗了两分,车身把路灯微弱的光亮遮灭,程粲身靠着墙屏住呼吸,窸窣细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个、两个、三个,程粲心里默数着。

    最少有五个人。

    他的心有些杂乱,猫着腰往巷子深处疾跑,擦着墙面转进另条小道,铁栅栏上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锈锁,程粲身子微微低伏,用脚勾开地上的铁皮废料,炒起根短棍紧紧攥在发汗的掌心,起跃的心跳声直顶到嗓子眼,他不得以张开嘴巴无声呼吸。

    静待的五分钟像是度过了半生,程粲的额角挂着两滴欲垂的冷汗,不管这群人是不是找他的,只要碰上了就绝对少不了麻烦事儿,程粲心里暗骂了一句,人倒起霉来真是谁都要踩上两脚。

    窜在乱巷的紧密脚步声很快散去,程粲这口气提了又松,听声音应该是朝东边去了,他这才捂住胸口喘了两口气,但依旧警惕地没有挪动脚步。

    裤袋里突然闪出两道亮光,紧接着脆亮的铃声骤响在整个小巷。程粲伸手摁的及时,拇指快要把音量键摁烂,接着就是一群黑影朝他扑过来,隐约冒出几道刀刃的寒光。

    程粲急丢了手里的棍子,一个翻身上跳抓住栏杆二层,用膝盖卡进缝隙中借力,腰部紧绷着上窜,几下就够到了铁门最顶端。

    他觉得手肘一热,粗长的尖刺扎进他的左掌心靠近手腕处,血顺着袖口往胳膊上倒流不止。

    程粲紧咬着牙关,接着准备跨翻,倏地痛呼出声,脖颈处传来尖锐细密的疼痛,一根针头穿进他后脖颈的嫩肉,程粲的后脑勺震颤着颠了两下,眼球失神的瞬间胳膊跟着酥软,左腿竭力向上却登了个空,腿骨和铁杆儿碰撞出嘎吱的噪响。

    咚的一声,程粲从铁门高处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生锈的薄片铁桶被砸出凹陷的大洞,地上的脏灰裹挟着翻滚的身子久荡不停。

    很快就有人拉着程粲的一条腿往后拖行,嫩肉摩挲在路面骇人地沙沙作响,巷口的两辆车不一会儿急转消失了。

    “沈哥,”周渊大早上就赶来了公司,沈恣果然也已经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了,他俯身在沈恣面颊旁耳语一番,又递上了一个信封,“这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七天。”沈恣从里面抽出张带着字迹的白纸,烟头冒出的橘光很快将它烧成灰烬洒落掉下。

    周渊接过沈恣手中的烟段摁灭,用纸巾把桌面上的浮灰擦去,一并扔进了垃圾桶内。

    “上次出事后,厉城手下的人现在基本集中在二区,所以他想在自己地盘动手,需要您出面请褚二。沈哥,他上次约褚二见面探口风就说明他没有全然信您,我们要不要再等些消息。”

    沈恣扣了下桌板,冷吐一句,“除了我,他有别的选择吗?”

    周渊点点头,“那跟我们接应的人是不是要——?毕竟他身份特殊,是绝对不可能忠于我们的。”

    “他想借杆儿钓鱼,我们就替他打窝,”沈恣眯了眯眼,抽文件看了起来,又随意问了一句,“周渊,你信血缘吗?”

    周渊抿了抿嘴,语气没那么严肃了,“沈哥,周渊是孤儿,没什么血缘亲戚,周渊只知道自己的命是沈哥救下的。”

    沈恣抬眼便想起了程粲,周渊说的腼腆,但程粲总是热情大胆地向他表忠心,他知道,如果有需要,程粲愿意随时替他去死。

    沈恣轻舒了一口气,闭眼时有些烦躁,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冽,“血缘和恩仇,人总是要选择一个。留住他,盯紧他的家人。”

    “是,周渊知道了。”

    周渊鞠躬之后抬脚欲走,可突然又想起今早祁天给他发短信问程粲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问上一句,“沈哥,小粲他……”

    “周渊,”沈恣蹙眉,“做好你的事。”

    周渊腿一抖,又压下了神情里的慌张,恭谨地应声之后放轻脚步退出去了。

    沈恣理完文件的休息间隙才解开手机锁屏,怔怔盯着看了半分钟也没什么作为,他把手机倒扣,邮件打错第二个字的时候,他烦躁地打开微信把程粲的聊天框彻底删除。

    “周渊!程粲不接电话,我打了一早上了。”

    在公司门口蹲了快十分钟的祁天撇见周渊出来就火冲冲地迎了上去,抓住周渊的胳膊不撒手,眉头锁的拧巴起来,“沈恣把程粲怎么了,他妈的杀人灭口了?”

    “现在是七点,”周渊拨开祁天的手,他看着性情急躁的祁天就深深的叹了口气,“稍晚些再打吧,可能小粲在睡觉。”

    “放屁,以前多早给程粲打电话他都接!”

    祁天暴躁地推拉着周渊,可看着周渊温柔俊朗的脸就又撒手了,他心里烦得很,不停地挠着头,这件事毕竟跟他有关系,他总放心不下程粲。

    周渊从前觉得祁天这个被宠坏的小少爷麻缠又烦人,可现在看着他聒躁停了,心里还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程粲没做,不行你让我跟沈恣解释一句,”祁天咽了口唾沫,有点儿心虚地抬头,硬着胸膛,“我也没做,你信不?”

    祁天被周渊的眼神盯的更发虚了,没做成也是没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慌,毕竟他还没追到周渊,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不成周渊一辈子不答应他,他就得一辈子给周渊守身如玉?

    “不信拉倒,爱信不信。”祁天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信。”

    周渊笑了笑,嘴角上翘的好看弧度把祁天的心都看酥了,他伸手拍了拍祁天被挠乱的脑袋,“回去吧,我还有事儿,等程粲有消息了我会联系你的。”

    祁天脚底浇了水泥一样怔在原地,周渊的指腹在他头顶上好像摩挲出了一股电流,顺着他的脑壳窜到心脏,他的神色很怪,别着腿扭身就跑进车里。

    砰的一声,车门被他大力甩上,祁天摁关车窗颤抖在车椅上,他怒骂一句,低头看着自己大腿根儿翘起的小辫子。

    他从来没脸没皮地说骚话把别的男人搞脸红,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丢人的时候,祁天伸手揉了揉自己憋胀的一坨,吸着凉气自我安慰。

    “委屈你了,人还没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