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恶人劫在线阅读 - 16 观星湖

16 观星湖

    皓月当空,形似一轮无缺圆盘,转眼已到了十五的晚上。

    薛戎站在一艘小船上,用木桨搅动清波,身后梅临雪稳稳当当地坐着。

    此湖名为观星湖,湖面平静,水波浩渺,本是绝佳的观星之地,许是因为今夜月光太盛,夜空中一粒星子都没有。

    他们划了一会儿船,湖面忽然升起大雾,迷蒙的雾气阻隔了视线,船只如同漂流在无边白幕中。

    “阿雪,千万要当心。”薛戎回身提醒。

    “知道。”梅临雪警惕地环视四周,右手隐隐压在袖中冰绡上。

    那天夜里,他们遇见发出婴儿哭声的怪蛇,便知道已经有妖物邪祟现世。如果世间真有皓玄帝君所立的镇妖塔,那想必塔上的封印已被攻破。

    船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忽见浓雾中泛出一阵红光。

    薛戎赶紧划动船桨,向红光的方向靠近,雾气中露出飞翘的檐角,而后一艘巨大华丽的画舫逐渐现出全貌,和他们二人所乘的小木船相比,更是如同庞然大物。

    舫楼雕梁绣柱,一窗一阁无不富丽,檐下挂满五彩琉璃灯,将四周映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只是,在无人的湖心上,凭空出现这样一艘华美的舫船,并不令人心生向往,倒是显得阴气森森。

    薛戎不由得感叹道:“也不知那位蔻娘到底有多美,让叶大元不惜豁出性命也要登上这妖船,一睹她的容貌。”

    梅临雪冷冷道:“若她真的貌美非凡,你想如何?将她娶回家?”

    薛戎笑着说:“阿雪,你且放心。哪怕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在本尊心里,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闻言,梅临雪冷哼一声,对他的话十分不屑。

    待驶得更近些,便听见画舫上有人伴着琵琶唱曲,声如珠落玉盘,煞是婉转动听。

    薛戎又划了几下船桨,想让小木船靠近画舫的船舷,方便他们跃到画舫的甲板上。然而,画舫明明近在眼前,薛戎往前移动一些,对面的船身却倏地漂出几丈远,使得木船怎么也接近不了,不知是使了什么障眼法。

    就在此时,画舫中传出的曲调忽然一变,娇柔的女声缓缓道出唱词: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梅临雪在听到“粉融香汗流山枕”一句时就沉了脸色,舫上女子唱的是一首艳词,词意径露,半点没有隐晦。

    她接着唱道:“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

    曲子分明还未唱完,琵琶声却骤停,像是等着何人来接续最末一句。

    梅临雪将冰绡缠于指尖,正想强行冲到画舫上,薛戎却伸手拦住他,朗声道:“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他刚将这首艳词对完,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眼前的雾气尽数散去,二人竟然已经置身画舫之上。

    面前立着一个梳双环髻的妙龄女子,嘴边有一颗小痣,生得粉面桃腮,邀请他们登上舫楼:“二位公子,有请。”

    梅临雪盯着那女子的脸:“你就是蔻娘?”

    那女子掩面一笑:“将我认作娘子,实在是太过抬举。我是娘子身边的侍婢,名唤小柔。”

    小柔将他们引至一间花厅,厅内烛影摇曳,纱幔低垂,自玉炉中升起一股甜腻暖香。花厅后连通一间暖室,在暖室的门前,摆着一扇十二折的屏风,上头画着各色珍奇花卉。

    借助屏风上的灯影,能瞧见屋内有一名女子从卧榻上坐起身,风情万种地抻了个懒腰。虽看不见她相貌如何,但也可窥得她胸脯丰满,腰肢如同无骨水蛇,身姿妍丽。

    那身影的唇舌微启,自暖室中传出一道极为娇媚的女声:“好一句‘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为做一夜夫妻,不惜将自己一生都舍弃,真是义无反顾。”

    梅临雪正欲上前一探这蔻娘的真面目,却被小柔虚虚拦住:“这位公子,蔻娘一向有规矩,只许能对上她的诗的贵客入内。”

    “你…”梅临雪双眉紧蹙,想要直接步入暖室。

    薛戎捉住了他的手,轻轻往下一按。

    他暗示梅临雪先不要妄动,面上却挤眉弄眼,极为轻佻:“看来,阿雪今日是没有这个福分了。本尊先替你进去,瞧一瞧这美人是否名副其实。”

    小柔向梅临雪福身道:“公子,劳烦你先坐在花厅中等候。”

    梅临雪暗自咬牙,只好先在厅中落座,小柔也在行了一礼后离去。

    烛火明亮,将暖室中的动静都清晰地映在了屏风上。蔻娘和薛戎先是对谈了一阵淫词艳曲,梅临雪正觉不堪入耳之际,却见蔻娘牵着薛戎的手,将他领到了卧榻上。

    画屏上的两具人形影影绰绰,只见那姿态婀娜的女子竟将男子上身的衣服除去,露出精壮厚实的胸膛,还以手在他身上抚摸:“郎君,你长得真壮……”

    暖室内暧昧旖旎,坐在厅中的梅临雪却如坠冰窟。他满面寒霜地盯着屏风上的影子,疑心薛戎已忘了此行的目的,醉溺在胭脂香粉之中,倒真以为自己是来狎妓的了!

    待他看到蔻娘低下头来,用唇贴上薛戎的皮肤,甚至吮了一下男人的乳珠时,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抽出冰绡,猛地往屏风后掠去。

    其实,薛戎倒真没有借机占蔻娘便宜的想法。他佯装被美色迷了眼,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榻上,任蔻娘对他上下其手,全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自动露出破绽,他再看准时机出手,才好击中要害。

    此时,眼看着蔻娘略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后颈,抚摸他结实的大腿,薛戎手上暗暗发力,掂量着这一掌下去能否使她昏迷倒地。

    就在梅临雪跨入暖室、薛戎也正欲出手之际,屋内的烛火忽然摇曳不止,接着彻底熄灭,四周陷入了无边黑暗中。

    外面的甲板传来闷响,似乎有好几个人落地的声音,显然是不速之客闯到了画舫上。

    薛戎立刻伸手劈向蔻娘的后颈,可惜为时已晚,蔻娘早已警觉,向旁边灵敏地一躲,薛戎这掌顿时落了空。

    而蔻娘的手还贴在薛戎的大腿上,在细微的裂帛声之后,她尖利的指甲便刺破了薛戎的长裤,在他大腿内侧狠狠一抓!

    她的声音似含怨带嗔:“郎君,我们分明情投意合,为何要害奴家?”

    “唔!”薛戎吃痛,不由得闷哼出声。

    梅临雪逼近了床榻:“薛戎!你受伤了?”

    薛戎察觉到蔻娘已经飞身而起,落到了地上,赶紧道:“别管我,快抓住她!”

    梅临雪恨恨地一咬唇:“谁管你了!”

    他循着声音,摸清了蔻娘逃窜的方向,用力将冰绡向前一掷,试图以冰绡卷住她的身体,教她不能动弹。

    可惜,四下一片漆黑,梅临雪不能准确辨认蔻娘的方位,而蔻娘的动作更油滑得得如同游鱼一般,他几次攻击,都被她险险避过。

    “两个大男人,对付奴家一个弱女子,可真够卑鄙的!”蔻娘无心恋战,一面应付着他的攻势,一面往外逃去。

    梅临雪紧紧追在后面,跟随她一同跳到了舫楼的琉璃瓦上:“弱女子?你敢说奚陵县中的怪病与你无关?”

    夜空中满月生辉,梅临雪眼前终于见到了光亮,便发现月下有一女子,姿容艳丽无比。但梅临雪自己本身就极好看,一向视美色如无物,纵然蔻娘容颜倾城,在他心中也掀不起波澜。

    蔻娘抿唇一笑:“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不仅词对不上来,还动辄就要打打杀杀的,扫兴。”

    二人对峙之时,听得下方甲板上有嘈杂人声:“那妖女在楼顶!咱们上!”“好的,大师兄!”

    片刻之后,便有三道身影依次跳到房顶上。为首那人生得尖嘴猴腮,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柄长剑,但见到蔻娘容貌后,他竟连挥剑都忘了,愣愣地立在原地,脸上露出痴傻之色。

    见状,蔻娘挥出一掌,正中他下腹,将他击到数丈开外。那人赶紧发力,抓住身下瓦片,才没有跌下楼顶。

    蔻娘轻抚自己脸蛋,笑道:“难道奴家就生得这般貌美,将你都看呆了?”

    那人跪伏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恼羞成怒道:“这妖女……果然阴毒!”身旁二人赶紧将他扶起。

    梅临雪见他们三人修为低微,年岁也不大,想必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跑来想逞英雄的,也就不再理会,专心对付眼前的女子。

    不料,在梅临雪与蔻娘缠斗之时,三人也跃跃欲试地加入了战局。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只是七手八脚地一通乱打,梅临雪一时要小心不要误伤他们,一时要躲开他们掷偏的暗器,反而受制。

    蔻娘攻势凌厉,几息之间,梅临雪便隐隐落于下风。她利用这个空档,逼到了梅临雪身侧,五指一伸,露出又尖又长、涂满蔻丹的指甲,作势要往梅临雪身上抓去。

    薛戎在此时赶至,喝道:“不要让她抓伤你!”

    得此提醒,梅临雪赶紧闪身避过。

    蔻娘见一击不成,转而面向先前被她击中那人,对着他肩头就是一爪下去。那人修为、身法皆是下品,未能及时躲开,肩头被抓得鲜血淋漓,发出一声撕心痛叫。

    几人的目光都暂时被吸引过去,蔻娘趁机来到楼顶边缘,一跃而下,冲着湖面俯冲而去。就在距离湖水只有数尺之时,她的身形忽然一个翻转,落到了船舷上。

    薛戎和梅临雪立即追至船舷之上,一前一后将她包抄。薛戎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反应极快,配合着梅临雪的攻势,不断给蔻娘使绊子,倒也使她应接不暇,难以招架。

    蔻娘勉强同二人周旋,十分狼狈,便对薛戎说:“郎君,看在奴家方才同你也有片刻欢情的份上,今日就放过奴家吧。”

    薛戎笑道:“姑娘,可不许胡说,不然我身边这位要吃醋的!”

    “谁吃醋了?”梅临雪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不对,什么叫你身边那位?”

    就在这时,忽然有滚滚浓烟袭来,薛戎回身一看,才知舫楼不知何时已被火舌缠卷。那火焰被注入了灵力,烧得极旺,很快便蔓延至整艘画舫上,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将这艘雕栏玉砌的大船烧为灰烬。

    小柔从楼中飞出,也落到船舷上:“娘子,快走!”

    蔻娘向她一点头,拔出发间一支玉钗,掐了个指诀,那玉钗便逐渐放大,幻化成一具能容两人共乘的飞行法器。

    她回头道:“两位郎君,奴家可没有功夫看你们在此打情骂俏,先走一步了!”

    眼见两人要乘着法器遁逃,梅临雪忙追上前,蔻娘无计可施,竟拉住他的腰带一拽:“你这道貌岸然的呆子,看奴家不把你衣服扒掉!”

    梅临雪的外袍顿时松散开来,从内掉出一个竹月色的旧荷包,直直坠入了水中。

    事出突然,梅临雪只顾着敛好衣服,几息之后才摸到怀中一空,发觉那荷包已落进了水里。

    “荷包!我的荷包不见了?”他瞪大了双眸,似是不敢置信,猝然转头望向湖面,可水中只有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再无半分荷包的踪影。

    火势凶猛,顷刻间便烧到了甲板上,方才那三人见情况不妙,慌忙也祭出飞行法器,一溜烟跑了。

    而荷包遗失一事,似是对梅临雪冲击极大,周围火烧得猛烈,他却只知怔怔地立在原地,垂头盯着湖水。

    薛戎赶紧拉住他的手,要带他逃到画舫之外:“不过是个荷包,本尊再送你一个便是!”

    “你送的又有何用!”梅临雪忽然声嘶力竭地叫道。

    相识多年,薛戎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激动的样子,正觉纳闷,便见梅临雪抬起头来。

    火光辉映下,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染作了橙红色,纵然如此,他泛红的眼圈仍然刺目。

    只听他声音中有隐约的哽咽:“那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