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恶人劫在线阅读 - 13 祛毒

13 祛毒

    按叶大元所说,蔻娘会于月圆之夜在观星湖上现身,眼下还是初八,距离十五那日,尚有几天。

    对于怪病的源头,他们还未查探出眉目,但徐云珊的病情已经耽搁不起。

    有了叶大元的前车之鉴,众人都明白,若是徐云珊得不到对症的治疗,那人面疽便会日渐扩散,最终连着表皮长成一颗人脑,既畸形又诡谲。

    这些天,梅临雪请了无数大夫来看诊,还是没求到治病的好法子。

    其中一位大夫说,如今奚陵县中患上此种怪病的百姓,大概有百人之多,还无一例治好的。

    这让梅临雪愁得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在客栈的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面对窘境,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若是沐沐还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脑中总是有无尽的奇思妙想。想必,他只要瞧一眼云珊的病,就知道该怎么治了。”

    薛戎正坐在房内的一张矮几前,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听了梅临雪的话,他朝天翻了个白眼,才不紧不慢地说:“阿雪,你为何不求助于本尊呢?”

    “你?”梅临雪回过头来,狐疑地望向薛戎。在他眼里,薛戎全然和治病救人这个词无关,只要薛戎不趁人病、要人命,那便已经是良心发现了。

    薛戎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正色道:“是啊。难得本尊想做一回善事,就看阿雪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梅临雪闪身坐到在他面前,神色焦急:“你既然想出了办法,还不快说?”

    薛戎却越发卖起关子来。他从矮几之下伸出手,搭到梅临雪的膝盖上,缓缓滑向对方的大腿,指尖摩挲着衣料,压低声音道:“若是阿雪以身相许么……本尊倒是很愿意告诉你。”

    梅临雪就像被烫到一般,赶紧躲开他的手,旋即又从座位上起身,站得离薛戎八尺远。分明只是被摸了一下,可他那副嫌恶的姿态,恨不得彻底沐浴更衣才好。

    见梅临雪被气得快要翻脸,薛戎才说:“要治徐姑娘的病,其实很简单。虽然那人面疽有些可怖,但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处毒疮。那日本尊为徐姑娘诊脉,发现她虽是脉来缓慢,有阴寒内结之兆,但毒性还停留在她的血肉,尚未深入骨髓之中。只要沿着人面疽,将周围的腐肉割掉,便能根除毒性,使其痊愈了。”

    梅临雪眯了眯眼:“你说得轻巧,可脖颈是人的命门所在,云珊又只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修为尚浅,不像大能一般可以迅速自愈,要从脖子上剜那么一大块肉下来,如何保住她的性命?”

    薛戎似乎就等着梅临雪如此发问。只见他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所以,要为徐姑娘治病,这瓶玉露膏必不可少。这可不是普通的金疮药,它于去腐生肌有奇效,莫说是割去一块肉,即便是肢体被截断,只要涂抹上玉露膏,也能很快自生。”

    玉露膏是一种难得的灵药,梅临雪从前也有所耳闻。乍然在薛戎手上见到,他不仅怀疑这瓶药的真实性,更怀疑薛戎别有用心:“如此珍贵的药,你怎舍得拿出来?”

    “阿雪,你知道本尊的性子,若要我出手救徐姑娘的命,你须答应一件事。”薛戎笑得有几分奸邪。

    梅临雪早料到他没这么好心:“不妨说来听听。”

    薛戎抬眼望他:“本尊要知道‘沐沐’那个贼人的生平来历、家乡籍贯、生辰八字,还要知道他拜在何人门下,学的是哪门功法,使的是什么路数。凡是同他相关的事,凡是你知晓的事,都通通说与本尊听。”

    梅临雪双手握紧成拳,声音如劈金断玉一般,极清冽,又极冷硬:“你打听这些,意欲为何?”

    薛戎微低着头,半张脸都被阴影所吞噬,甚是森然可怖:“有朝一日遇上,自然是要他的命。”

    “你休想!”梅临雪猛地拍案而起,那双清冽的眸子已被怒火引燃,胸膛上下起伏,“沐沐对我恩重如山,可他不仅是我的恩人,我亦倾心于他。我早已在心中立誓,今生今世,即便是豁出这条性命,我也要护佑他周全。薛戎,你从前杀尽我的族人,如今又妄图伤害我心仪之人,我决不允许!”

    他愤恨至极,笔直削薄的背脊都在颤抖:“我明白了,原来你从昭阳城跟来,又佯装好心要给云珊治病,全是为了设这出局,让我用沐沐的消息同你交易。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半晌,他平静稍许,对着薛戎一字一顿道:“你滚吧。”

    薛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本尊现下可是无处可去,你让本尊滚到哪里?”

    “你大可以滚回南疆,滚回你的溯月教,滚到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梅临雪居高临下地望着薛戎,周身寒意逼人,“否则,我真怕自己一时冲动,会忍不住杀了你。”

    薛戎道:“阿雪,你可真会说笑。整个溯月教连同教主的位置,已被你的那位‘沐沐’打包送给了柳师弟。本尊与他向来不睦,贸然回去,不是找死么?”

    言罢,他竟厚颜无耻地去拉梅临雪的手。

    梅临雪忍无可忍,挥开薛戎的手,见薛戎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索性自己转身走出了客栈房间。

    他心中愤懑,失手将木门摔得“咣当”一声,几乎从门框上脱落。

    离开了客栈,梅临雪唤来几名近侍,命令他们牵来马匹,随自己前往奚陵县郊的清泓寺。

    前几日,他从大夫那里听说,清泓寺的方丈乃一位元婴修士,其禅号为苦宁。这位苦宁大师,手中有一件举世罕见的法宝,名为“应听”。据说借助“应听”,便能听见世间的万事万物,也包括治病救人的方法。

    眼下想救徐云珊,只能寄希望于“应听”了。

    梅临雪带着近侍赶到清泓寺,却得知苦宁大师已于一个月前外出云游,几名弟子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梅临雪请一个小和尚为他发了一张通讯符,向苦宁大师禀告自己来访的事,然后便等着对方的回信。

    这一等,便过了一天一夜,苦宁大师那头仍然杳无音讯。

    小和尚向梅临雪作了一揖:“方丈在外游历,十天半个月顾不上回信,也是常有的。施主如此苦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为避免耽误更多时间,梅临雪只得从清泓寺无功而返。

    他这一趟回来,比去时还要心急如焚,回到客栈,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徐云珊的客房前,想查看她的病情。

    谁料,还未等他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这实在不像重病之人身边应有的气氛,梅临雪心中生疑,叩了叩房门,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玉屏、玉扇几个侍女围了一圈,而薛戎坐在她们中间,正说着修真界的一些奇闻轶事,不时把姑娘们逗得掩面娇笑。

    徐云珊在床上拥被坐着,也一同轻松地谈笑,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瞧着比前几日充足了不少。

    “临雪哥哥!”见他进来,徐云珊忙唤道,“你去忙什么事了,一去就去这么久?”

    梅临雪答道:“我去了一趟县郊的清泓寺,本是想借苦宁大师的‘应听’一用,可惜并没有借到。对了,你颈上那处人面疽如何了?”

    徐云珊却不解道:“我的病已经全好了呀。临雪哥哥,不是你拜托薛大哥,让他帮我治病的吗?”

    薛戎见梅临雪倏地转头看自己,便挑了挑眉毛,气定神闲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梅临雪有些愕然,又望向徐云珊:“云珊,这才过去了一天一夜,你的病怎么会好了?”

    “莫非临雪哥哥不信?那便看一看吧。”说着,徐云珊略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的颈项竟平滑光洁如昔,完全不见那腐烂狰狞的人面疽曾存在的痕迹。

    只是,她脖颈上有一片是粉白色的,显然是新生的皮肉。想必时间一长,就瞧不出半点端倪了。

    徐云珊又补充道:“薛大哥这割肉祛毒的法子,真是巧妙得很呢!他先前与我说起,我还觉得害怕,不愿用这个法子。谁成想,薛大哥封住我身上穴道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为我割除人面疽时,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更稀奇的是,等我醒过来,伤口竟然已经长好了!”

    先前,她满心以为薛戎抢走了自己的临雪哥哥,原是很不喜欢这个人的。但经过治病一事后,她对薛戎的印象大为改观,提起他,也不再一口一个“乌龟王八蛋”,而是改口称“薛大哥”了。

    薛戎为她割肉祛毒时,她虽处于朦胧之中,但依旧有些胆怯。就在她瑟瑟发抖之际,却隐约听到有道声音唤她“桃儿”,还安慰她别怕。

    这是只有她的父母才会唤的乳名,听见这个名字,她一阵没来由地安心,觉得那人如同她的长辈一般温暖可靠,因此也不再畏惧了。

    事后,徐云珊叫来玉屏一问,才知道薛戎向几名侍女打听过,若是她们家的小姐在治伤时太过害怕,他应该如何安抚。于是玉屏将乳名一事告诉了薛戎。

    她这才明白,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就来自于薛戎。

    确认过徐云珊确实已经康复无虞后,梅临雪垂下眼睫,面色青白不定。

    薛戎笑道:“怎么了,阿雪?本尊难得做一回好人,令你对我刮目相看了?”

    不料,梅临雪沉默良久后,却突然疾步走到薛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回又是打的什么算盘?之前明明不肯救人!你是想暗害云珊,还是又想从我这里探听沐沐的事?”

    薛戎被他拽得仰起了脑袋,面上依旧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双手摊开,以示自己并无恶意:“阿雪,之前本尊只是和你开玩笑的。”

    “临雪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徐云珊大惊失色。

    周围几个姑娘全被眼前的变故惊住了,谁也不知道梅临雪为何突然和薛戎起了冲突,只好一齐噤了声。

    刚才还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房间,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梅临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薛戎刚救了徐云珊的性命,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对他恶语相向。

    但他无法看透薛戎的意图,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头,分明昨日还扬言要伤害他心爱的人,如今却仿佛成了一个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

    薛戎昨日那样说,是试探沐沐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故意让他对薛戎产生误解,好引得他心怀愧疚?

    他一时想不明白,心绪也有些烦乱,索性冷冷地瞥了薛戎一眼,接着便径自离去了。

    梅临雪自认是个内敛持重的人,只是在面对薛戎时,却屡屡自乱阵脚。

    他原以为,在薛戎修为尽失、灵根被废后,应当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但如今,这个人越发令他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