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9）-1
奥林的意识很清醒，但身体上没有半点疼痛。他的双臂从手肘处无影无踪，膝盖以下亦是如此。奥林并不害怕，他的骨骼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毕竟这次意外没有让他的恢复功能受损，只是留下不能动的尴尬。奥林习惯了尴尬，感到这窘境之后，他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奥林仰面望向天空，目光越过戈尔的脸颊和下垂的长发，星星的位置和他所了解的截然不同。他的魔法确实成功了——那是搅乱命运的魔法。 “你明白你想要的秘密了没有？”奥林问，“我可没办法再演示了。” 戈尔回答：“还要一次。” “是吗，”奥林嗤笑起来，“这世上还有你看不明白的秘密？不愧是前朝的好首相，下台理所应当。” 话音刚落，奥林感到左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他明白先前的无感是戈尔的功劳，既然对方还费了些心思取悦他，想必有求于他，奥林就放心大胆地嚎叫起来。 “啊啊——” “够了！” 戈尔怒斥一声，折过双翼托住奥林的身体，抬手捂住他的嘴。奥林感到疼痛再次消失，甚至在戈尔的手上咬了一口。戈尔抽回手，对着奥林的角弹了一指，奥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为何，他似乎理解卡拉斯的感受了。 戈尔注视着奥林：“显然，这是使用献祭才能生效的魔法。我感受得到大陆陷入了混乱，人们的命运或改变或停滞。本来这魔法会让你彻底死去，但是某些因素导致你变成了这人彘般的东西……” 戈尔的猜想没有错，奥林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如果这魔法成功，他会化为灰烬，然而现在他不过失去部分肢体，仿佛风力不足导致火焰没有彻底烧光谷仓，那这魔法必然是没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所以戈尔没能参透。 相应的，如果奥林恢复到施法前的全须全尾状态，魔法也会失效。这么一来，奥林又有了个机会。 “快点想想什么办法，让我的身体恢复，这样我还有可能再来一次。否则，你现在身无长物，如果这番动乱持续、艾因的大军随时可能打过来，再次把你赶到更远的地方。” “最好的人质就是你。” 奥林哼了一声，他感觉到骨骼缓慢生长，群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归位。地上的短暂混乱他无法知晓，恐怕那是不可调和的剧变。 “行了，你也不想艾因的魔法师们到这里吧。快点让我的身体恢复过来。” “很容易。” 戈尔垂下目光，奥林心中升起不妙的联想，某些地方的鳞片也顶到了他的背上。 “激活你的核心，加速身体恢复，很容易理解吧。显然，你这个样子，屁股里那个核心最为合适。” 奥林翻了个白眼：“对着我这样你也硬得起来？” 戈尔笑了笑，他不讨厌自己，所以也不讨厌奥林的脸庞。 戈尔念动咒语，身边升起黑灰色的屏障，屏障保护他在风雪中潜回封印地牢。地牢里的设施完备，均是魔法生成的制品，无一例外是黑中透金的石头质感。就算是地牢，戈尔也有办法过得舒服。 “小心。” 戈尔低声提醒，把奥林放到床上，床板刚好是奥林喜欢的硬度，足够让伏案的君主魔法师感到舒适。奥林转过目光，他不该在此处流露出舒适的感觉。 “你从没到过地牢？” 戈尔俯下身，用脸颊贴上奥林的嘴唇。不止为何，奥林想到的只是那条令人神魂颠倒的分岔灵舌，转过脸想躲开，他不确定自己在重伤之下是否会失态。 戈尔贴上奥林的耳朵：“情绪变化会影响核心效率。小家伙，你也不想我一直疼爱你吧？” 这话让奥林身体的每个末端都在隐隐作痛，奥林也只是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戈尔忍住笑意，此刻算他扳回一城。 戈尔分开奥林的双腿，像摘掉落花似的撕下破烂不堪的长裤，双膝鲜红的断面上，血液在魔法的助力下奔流不息、净化补充后再次注入奥林体内，让他不至于失血。 “你最好看看自己流血的样子。” 戈尔说着，指甲在奥林股间划过。奥林胯下的东西毫无兴趣地沉睡着，随着戈尔的拨弄，死蛇似的抬起又落下。 “我不喜欢自己的血。” 奥林抬起双翼，擦擦鼻梁，倒没有什么不适。他终于意识到这不能飞的双翼还有替代手臂的作用。他想起这世间总归是有些许候补的，他的双翼是手臂的候补，他自己又是什么的候补？ “哦，是吗，难怪。” 戈尔的语气倒是放得更为平和，仿佛在产房里第一次见到小儿子哭似的。他把奥林抱得更紧。 “魔法师自身就是修习魔法最好的素材，你做得还不够彻底，提升缓慢也在情理之中。魔法是参透自身和宇宙关联的东西，不能彻底了解自己，也就不能理解宇宙。” 奥林的呼吸紊乱了片刻，失去四肢又身处恼人父亲的怀中就足够棘手，而在此刻了解到更多真相确实令他崩溃。 奥林在泡影之塔中学习魔法时，隐约感到自身的某些器官即为修习魔法的关键，他试过使用自己的眼球和舌头，没能带来好的魔法效果，却养成了致命的恶习，毕竟但是疼痛带来的快乐确实妙不可言。 不过，奥林的恶习对于首相吉米·马洛而言，则是祸患的根源、必须处理。吉米·马洛在世时，通过威逼利诱成功纠正了奥林的部分习惯，起码奥林不会再使用自己体表的器官来进行试验，皇室颜面得以保存。但奥林隔三差五会使用内脏的冗余，比如脂肪、结石、血栓和肿瘤，使用内部意味着行动停滞、精神缓慢受损。 吉米·马洛的人生毕竟有限，他去世前在奥林身上留下了近乎诅咒的祝福，“不得主动损坏自身的肉体”。这祝福持续了百余年，失效之前，卡拉斯也成为了艾洛温的时空神，为恼人的美丽恶魔保驾护航。奥林虽然得到了身心的保护，却也失去了探寻魔法的欲望。 奥林记得这些，这些曲折又无趣的事实构成了他的一部分。他在为卡拉斯制作订婚的魔杖时，的确感觉到了些许不可弥补的残缺，他当时不理解那是什么。他送出了那件有瑕疵的订婚礼，卡拉斯收下、接受他的瑕疵和不完整。 “所以啊，你想要怎么办呢？” 戈尔贴着奥林的耳边低语。 “什么怎么办？” “你可以借此再次回到魔法师的本质上，和我一同踏上求道之旅。” 在满脑子都是卡拉斯的奥林面前，这诱惑丝毫没有吸引力。然而把这话当成诱惑，却又不尽如是。戈尔身为魔法师，又侍奉过君主，能察觉奥林心中的隐愿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想，那太累了，我想缓慢地达到目标，几十年，几百年，”奥林坐起来，“如果我需要什么魔法的成就，卡拉斯一定愿意给我，你也愿意吧？” 他看到戈尔脸上毫不隐藏的欢欣。 奥林叹了口气，在无所作为时，他的思维反而清晰至极。此刻正是提条件的好机会。 “在誓约书上加一条，你不能狩猎任何魔法师。如果我需要什么的话，我会直接索取。” 空中浮起一支漆黑的羽毛笔，迅速把奥林的意愿书写到展开的誓约书上，魔法的誓约成立了，违反需要可怕的代价。 此时，奥林的膝盖骨已经完整再生。戈尔轻吻惨白的骨骼，血丝就从断面漂浮而起，细密地编制在骨骼上。 “好痒……” 奥林咬紧牙关，还好他身上还有能着力的地方，否则此刻怕是要发疯。戈尔觉察到了，就再念几段咒语。 疼痛之中，奥林的意识越发清醒，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像戈尔这种强大的魔法师需要指望他人的依赖才能感到快乐。但事实如此，他利用这一点得到了切实的好处。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与此同时，他的双腿恢复完好如初的状态，如果不是下半身不着寸缕，奥林是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戈尔在奥林唇上轻轻吸吮，宛如蜜蜂汲取花粉，奥林感到唇间泛起若有若无的香气，类似玫瑰的芬芳，又有些许不同。他调动自己脑中的知识，想起来那是一种类似玫瑰的魔花，名为多隆马利翁，传说这种花可以连通星辰。 “你的气味……” “我喜欢魔花香水，不过，现在很难得到这种东西。” 奥林叹了口气，他记得魔花香水是菲丽艾雅时代的流行。菲丽艾雅喜欢她的群臣香气如花，奥林觉得尴尬，故而对此敬谢不敏。不过，艾因的时代讲求整洁，群臣多使用树木气息的香水，所以奥林在朝堂上很舒服。未来边境之王的朝堂上会是什么气味？戈尔总让奥林想起些许过往，好的坏的，恼人的。过往的记忆又延续到此刻和未来。 “可爱的小家伙，”戈尔亲亲奥林的鼻梁，“为了我们的规则誓约，庆祝一下吧。” 奥林无法拒绝，由着戈尔探入他疲软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