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管家带沈意取了文件回来,这么一来一回就是两个小时,他觉得自己今天什么也没干,光开车了。 本是累的不行,想打发司机送沈意回去,想起陆青时还在致明待着,怕他惹出什么乱子,只得扶着腰又上了车。 行程过半时,沈意突然合上了手里的电脑抬起头,笑了笑道“屿哥,你说敬堂到底是怎么想的。” 管家瞄了一眼后视镜,也笑了,“先生的想法多着呢,别的我不知道,估计他现在就想着让我赶紧把您送回去,陪他吃晚饭。” “屿哥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沈意嘴角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上次请你把那些话转告给陆青时以后,他是怎么答的?” 看着长达90秒的红灯,管家踩下了刹车,回过了头。 “沈先生,按理说,凭着您和先生的关系,我没理由不帮您,可是一个是没这个必要,一个是…我真下不去手。” “这话怎么说。” “我就直说了吧,他现在的精神应该是有些问题。” 沈意一愣,想起陆青时的言行举止,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管家往前瞥了一眼,看着没剩几秒的红灯重新启动了车子,继续道“他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我刻意算过,平日里要是和他说些什么,要等上三秒才能看到他有反应,也就是和我还能有个应答,要是换成其他人,他就直接把自己缩起来,低着头装听不见。” “吃饭就更是…平日里只要我不去叫他吃,他就不敢去,就算吃了,也不敢吃饱,问怎么回事,他说先生说过,他吃饭就是在浪费粮食,正常人哪会当真啊,他却深信不疑,那次被拴在楼梯上饿了好几顿,也不敢问谁要一口吃的,要是我再晚回去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就饿死了。” “屿哥可真是在世活佛。” 沈意这话不可谓不算嘲讽,管家还是一笑,“沈先生,我是滥好人不假,可也不是什么事都管,什么人都帮的,虽然也是看他可怜,但还有其他的原因。” “怎么,你是他家亲戚?” “您真幽默,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当初的事情发生时,我们都不在先生身边,算不得当事人,这是他们两个的事,先生对他做什么,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的人没有资格说什么。” “我若是如您所愿,在先生看不见的地方往死里折磨他,有一天被先生知道了,先生该怎么想您?况且,就算我做了,就真的能把他逼走了吗?他也有可更依赖先生,更不愿意离开。” 沈意听着听着,打开了车窗,管家继续道“我既不会帮他,也不会害他,不过就是把他当个人罢了,罪犯还有人权呢,沈先生,我这点微末的善心,算不得过分吧?” “不过分。” 深意把车窗升了上去,眸子静静的看着窗外,“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像你自己说的一样,别做多余的事,就足够了。” 不知怎么,管家听着心头更紧了,他蹙着眉,渐渐又松开,不管怎么样,他已仁至义尽,往后的,就靠陆青时自求多福了。 车子开回了致明,看着沈意的背影,管家还是决定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的“老腰。” 十几台按摩椅在一楼摆着,他随便选了一台,坐上去以后,还跟个老年人似的,长吁了一口气。 沈意站在电梯里,手指在面板上划过,最后按下了20层。 林敬堂在这层和顶层各有一间办公室,这间更多算是个休息室,是和沈意共用的,甚至于平日里,是沈意在那儿的时候比较多。 他出了电梯,正巧遇到了温常,他手里捧着咖啡,走的飞快,“沈总,您回来啦。” “这么着急,怎么了?” “还不是给晴水分公司那边的人开视频会议,京园的图纸出来了…boss说他要的是园林,不是公园,生了好大的气,这么一会儿已经问我要第三杯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还敢喝这么多。” 沈意把咖啡夺了过来,动作突然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温常,把一丝异样敛回了眉心,笑道“京园的事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怎么还动气,我把预案整理一下,一会儿就给他送回去。” “太好啦!”温常像看救世主似的看了他一眼,高高兴兴的走了,而沈意,则进了休息室。 他敲了几下门,发现没人应,就用指纹解了锁,走了进去。 “敬堂?” 明知他在会议室,沈意还是状似找了一圈,而那个在桌下的人,则屏住了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记得这个声音,所以害怕。 沈意眯眼看了看桌下那双手,坐到了沙发上,他拿起手机,拨向了自己的另一个备用机,在响了三声以后挂掉,然后开了口。 “喂,屿哥。” “刚才忘了嘱咐你,千万别再给敬堂吃安眠药了。” “我拿到了他前几天的体检报告,上面说他因为对安眠药严重依赖,肝功能都受损了,以后一定要戒掉。” “是…我知道就算你不给他,他自己也要吃,但是总不能放任他糟践自己的身体吧。” “这样,我知道他的药放在什么地方,书房桌子里有三个抽屉,不一定是哪层,反正有个暗红色的木盒,我上次看见他把药放进去了,你去把它偷出来好不好。” “他今天喝了那么多咖啡,晚上睡不好肯定就要吃药,我知道你为难,可是我今晚有重要的事,实在是没时间看着他。” “好吧…那我再想其他办法,真是让人操心。” 一阵脚步声过后,门重新被合上,陆青时悄悄的从桌后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 ——————————————————— 林敬堂开完会回到20层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林敬堂站在门口,对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扫了几眼,竟然没找到他的踪迹。 他打开灯,房间瞬间亮起,他走进去,陆青时也刚巧偏过了头。 他跪在窗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头贴着地面,屁股翘的高高的。 “走了。” 陆青时笑了笑,窗外的万家灯火映在他的半边脸上,明明像是烟火般灿烂的景色,放在他脸上,平白的多了几分落寞。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林敬堂走了出去,站在电梯前,陆青时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嘴唇无意识的动着,“没事…没事的…是电梯…是电梯。” 管家抱着林敬堂的外套站在一旁,终是忍不住凑到林敬堂耳边轻声道“先生,他好像有幽闭恐惧症。” 林敬堂眉心动了动,便头看了陆青时一眼,没有言语,管家便没再开口。 “叮”电梯门开了,陆青时咬着嘴唇,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费力的迈开步子,下一刻,手腕便被捉住了。 林敬堂拉着他的手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接过管家手里的衣服盖在了他头上。 视线全都被阻隔,陆青时陷入了另一种慌乱,他手足无措的抓着空气,后背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林敬堂的手从后面揽过去,将他的身体紧紧的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 电梯开始移动,陆青时的腿不住的发颤,他想掀开衣服,想逃离,然而鼻腔却在不住的嗅闻着,贪婪的闻着衣服上,属于林敬堂的气味。 “你有出息一点。” 林敬堂课可能也觉得这样的话没法起到任何的安抚作用,过了数秒,他微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隔着衣服在陆青时的头顶上摩擦着。 “乖。” 陆青时很难形容他现在的状态,他明明处在一片火海,海底却突然凸起了石板,他赤足站在上面,无暇再顾及其他,只是无比无比的渴望,不要再被扔下去。 “叮”又是一声,衣服被拿开,陆青时却仿佛恍若隔世一般,傻傻的看着外面的景象。 林敬堂迈开了步子,他便一步一步的,跟了出去。 没有仓皇逃窜,没有呜咽恐慌,陆青时吸了吸鼻子,安静的上了车。 末路时唯一的岔口,火海中唯一的支撑,多年来仅剩的想要,冷酷之中残存的温柔,无一不痛苦,无一不执迷,让他如何放手。 回到悦酌湾的时候,厨房刚把菜热了一遍,林敬堂在餐桌旁坐下,管家刚要带着陆青时去吃饭,被他拦下了。 “让他留这儿吧。” 管家道了句是,陆青时不解的走了过去,乖乖的跪在他脚边。 他下意识的就想把屁股翘起来,又想到林敬堂没让他发骚,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林敬堂没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吃饭,碗筷碰撞的声音响着,陆青时逐渐走了神,所以当一块红烧肉递到面前的时候,他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先生?” 陆青时声音都抖了,他急的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林敬堂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塞到后面吗,可是他要是会错意了,多让先生倒胃口。 “张嘴。” 陆青时仰起头,呆呆的张开了嘴,林敬堂把肉扔了进去,“嚼。” 林敬堂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眉眼突然流转起了笑意,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逗弄小猫小狗,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上吃着食物吧唧嘴时,露出的笑意。 “好吃吗。” 陆青时连忙咽了下去,不安道“好…好吃。” 林敬堂垂眸,继续吃着饭。 罢了,他想,就当是养了一只生性凉薄的猫,人间岁月不算长,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折磨上。 况且,这只猫咬伤了他,逃开了他,却在外面落了个遍体鳞伤,既然找回来了,怎么打怎么赶都不走,那就是…想通了吧。 林敬堂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也一口一口的喂饱了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给陆青时倒了一杯牛奶。 看着他嘴唇上面沾上了白色的奶渍,像是一层胡须,林敬堂低低的笑了两声,脚一下一下的翘起,不时的剐蹭过陆青时的胳膊和胸口。 他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站起了身。 陆青时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的呢喃了一句,“先生晚安。” 林敬堂洗完了澡,坐在那盏钓鱼灯下,不知怎么就打开了存在云端的相册,那是十年前,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矜,而合照的另一个主角,侧过头看着镜头,表情满是不悦。 两张怎么看怎么欠打的臭脸,却莫名的让人怀念,怀念,并且遗憾。 林敬堂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是到不了的未来,还是回不去的往昔。 突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悦酌湾。 保镖们也还没睡,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侃天侃地,听见警报所有人都慌了,刷的站了起来。文耀正和管家下象棋,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文耀棋子一扔就冲了出去。 “老板!” 文耀从裤子里掏出了终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实在是想不通,敌人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越过所有人,进入了主宅。 他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仔细的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警报是从书房触发的,立刻招呼了所有人,“辉子,方孟,你们堵在楼梯口,大刚,小刘,你们去窗户,屿哥?屿哥!你去码头看看,是谁放了人上岸,其余人跟我去书房。” 他们刚冲到二楼,却见林敬堂就好好的站在书房门口,文耀蹙了蹙眉,抬手让其他人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结果看见…看见陆青时瘫坐在书房里,抖似筛糠。 三个抽屉全都被拉开,几份文件和标书被拿出来了,一个红木盒子也被打开,攥在他手里。 林敬堂却格外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文耀,“大晚上的,把那恼人的声音关了吧。” 文耀这才想起来关掉警报,他啧了一声,知道林敬堂越是平静,怒火就越不可估量,“我…我把他扔出去?” 林敬堂笑了。 本是偏浅的瞳孔在夜晚的灯光下却如同一口深井,看不清底色,他闭了闭眼,从胸口吐出了一口气。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