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02 他唯一害怕的，是失去恩泽
“大天使.......” 伊迪斯脸色完全沉下，他当然不会忘记对方在神殿之战时的形象，对方此刻的力量甚至比那时更强大，仅仅是身上散发的光明辉耀，就足以让拥有相反属性力量的恶魔感到皮肤灼痛，代表着用于封印天使力量的诅咒彻底失效了。 但这理应不会发生才对。 自神殿之战后，所有大天使的力量都被他们利用刻入灵魂的诅咒牢牢封住了，这种特殊诅咒是他和同伴们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研究成果，转化快感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附加功能，本身是无比坚固的力量囚牢，虽然不及神的力量强大，也足够完全控制天使的魔力，确保这些残存的大天使不会恢复力量，再像昔日那样统治人类。 只有由他亲自解除后，天使才能短暂使用力量，毕竟若这复杂的诅咒那么容易被突破，天使们早就反抗了，以神之使者自居的他们，绝不愿屈身在恶魔掌心，任由自己的敌人施为。况且他这一世根本就还没对恩泽做什么，并没有引起上一世那种“突发情况”，诅咒不可能毫无征兆地解除。 而且，现在恩泽的表现相当异常。 当初因为灵魂失衡而解除诅咒后，他处于还未清醒的状态，天使本能仍然会下意识地攻击使用黑暗力量的恶魔，但如果说他是清醒的，即便力量重新觉醒，也会像上一世那样收敛光明，无论是希望和恶魔沟通，又或是试图擒下对方，都必定会做出进一步的行动。 然而此刻的天使既没有主动攻击，也并没有收回遮蔽了面容的璀璨光芒，只是仿佛被光明拥簇般伫立着，沉默不言。 这绝对不正常！ 恶魔咬着牙，激发出更多黑暗力量阻挡光明的净化，同时将部分力量转移到视觉上，但恶魔原本不过是人类，单纯以魔力量来说是远比不过上神之使者，过去是靠大量反抗军的牺牲和努力才最终击败大天使，而如今只有他一个，天使却变得更强，在减少防护身体的力量后，开始无法阻挡那磅礴的魔力伤害，不到片刻身上就蔓出阵阵焦烟，传来钻心的剧痛。 不过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痛楚一样，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让被黑暗力量守护的视线能穿透万丈辉耀，落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看到已经恢复巅峰状态的天使表情。 “.......” 天使似乎也察觉到恶魔的视线，眼帘微微低垂，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黑暗存在，让恶魔可以看清他那双曾经清澈美丽的湛蓝双目，如今的模样。 ——空洞。 没有神采，没有感情，只有一片空洞，如同镶嵌在坑洞上的玻璃球。 不止那双眼瞳，天使面孔也没有透出丝毫情绪，并非有着排斥意味的面无表情，而仅仅是没有任何感情而已，这张脸就像是某种雕刻而成的艺术品，在光芒的衬托下圣洁无暇，每一分每一毫都精致而完美，只是无法展现出应有的变化，那细腻紧致的身躯也一样，露在长袍外的指尖白皙如雪，连反射银芒的法杖都无法遮掩其皎洁，却连生灵自然会有的颤抖都不存在，像是雕塑般静止着。 所谓的“俯视”，也只是机械地将脸颊稍稍向下，任由伊迪斯的面孔投射在玻璃面上，传入毫无生气的瞳膜中，连真正的视线都感觉不到。 这根本不是被称为“大天使”的生物，不过是具充满生命力的人偶罢了。 而这具人偶的目光只是掠过了恶魔，片刻便离去，重新仰起头，缓缓展开羽翼举起双手，张开红唇，和恩泽无异的声线如歌唱般从唇间传出。 “吾等乃神之仆从、使者与士兵，在此赞颂汝万世永存的荣光，愿汝之恩泽遍布世间魂灵，愿汝之慈爱淋涤尘世凡心，愿汝之福音........” 天使以复杂的语言歌颂着祷文，身周的光华越发璀璨，然而那张无暇的面孔依旧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吐出的语气却充满了喜乐与虔诚，仿佛那歌唱并不属于他，而仅仅是一段过去的录音罢了，显得无比违和。 失去自我的大天使，异常强大的力量，对神明的突兀赞颂........ 该不会..... “不行.....恩泽，快醒来！” 想到某种恐怖可能性的恶魔瞳孔收缩成线，一边以出血的喉咙呼喊天使，一边毫不犹豫地以血红尖刺破坏自己的耳膜，勉强把那尝试控制他心神的祷文隔绝在外。但他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现在的天使力量实在比远古时强太多，他能继续在那恐怖的光明之下还没被净化已经是极限，连声音也难以传递过去，几乎可以感觉声波还没到达天使耳边，就已经被光辉无情粉碎。 黑暗力量凝聚而成的铠甲寸寸剥落，原本就被光明力量撕开的伤口越发严重，部分已经深可见骨，连骨骼上都产生不正常的光斑，如果一直和恩泽保持这个距离，他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但伊迪斯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恩泽重新沦落为神的提线木偶。 “快醒过来！......不要让所谓的神控制了你！” 看着无知无觉地歌颂着，已经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恩泽，伊迪斯依然努力呼喊着，拼尽全力将仅存的力量包裹着声音，试图传递到那几乎被耀眼光明遮蔽的天使耳边，只是越是这样做，他能用于保护自己的屏障便越脆弱，面对几乎无穷无尽的光明洪流，很快就不堪重负，艰难地闪烁着，几近崩溃。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在天使醒来之前恶魔已经耗尽力量，被迫以毫无防护的肉身直面神使的冷酷审判。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在伊迪斯快要支撑不住时，天使的吟唱突然停止了。 原本足以净化恶魔的磅礴光辉逐渐黯淡，高举着的羽翼和手缓慢下落，头颅低垂，镶嵌在眼窝中的玻璃珠无神地反射着灰色的地板，双唇和身体都陷入静止，犹如突然被人隔断控制丝的提线木偶。 “恩泽......” 伊迪斯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看向自己的天使。 虽然说致命光芒暂时减退，但见到那木然的表情，他没有露出一丝喜悦，也没有理会身上那些正在大量出血的伤口，而是紧咬牙关，踉跄着用手撑起虚弱至极的身体，竭力爬向眼前一动不动的天使，只要他能触摸到对方，就能尝试唤醒那消失的神智。他曾经和恩泽灵魂交融过，哪怕诅咒已经无效，灵魂之音依然能传递给对方也许被封印了的心灵。 他从不害怕死亡，唯一害怕的，是失去恩泽。 然而下一刻，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天使的银色法杖浮在空中，顶端发出烈焰般的光芒，让静止的空间散发出涟漪般的波动，周围的景象如掀起波澜的镜面，开始闪烁扭曲，而扭曲的中心点自然是身处其中的天使，原本扬起的羽翼已经收起，垂落在背后，双手机械地交叠在胸前，被光环围绕的头依然低着，金色发梢下的目光毫无变化，仿佛察觉不到眼前拖出一行血泊也要靠近他的黑暗存在。 以空间波动的幅度来看，不过片刻天使就会被传送走，到达未知的遥远之处。 “混账.....不准带走他.....恩泽！！” 伊迪斯眼中满是凶光，血泪从眼角滑落，他疯狂地透支生命力压榨出最后的力量，拼命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臂，他的指尖已经距离天使的赤脚不到几分，只要能触碰到对方，他就能立刻将灵魂之音传递给天使，同时这丝黑暗力量也能打断由天使释放的传送法术，至少能让天使暂时停留在此地。 只可惜这最后的距离，对现在衰弱的他来说，如同天堑。 在他能碰到那白皙的肌肤前，传送法术已经完成，空间扭曲达到最大，景象开始破碎。 而如人偶般的天使仿佛没有听到恶魔嘶声力竭地呼喊着的真名，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一刻看过眼前的恶魔，毫无反应地微微俯身，以那双巨大的雪白羽翼包裹着身躯，在一道耀眼的光芒中彻底消失，无影无踪，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只有落在地面那一根雪绒般的羽根，代表着天使曾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