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暴雨在线阅读 - 4-无论如何,天总是会晴。(正文完,含自慰)

4-无论如何,天总是会晴。(正文完,含自慰)

    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持续地烧着谈乐的身与心,他依恋着他若有似无的飘渺的感情,也渴望着他温软的肉身。分明隔三差五就能和邱庭做一次,谈乐只觉得,心头的那块闷躁病,发得越来越重了。

    两人在一起时,谈乐总偷盯着他,在目光相遇前夕,又匆匆别开眼去,然后心口狂跳,冷汗津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他们上床时,邱庭忍得再好,也会在高潮时情难自已,唇齿间滚落韩骏的名字,谈乐更觉得心肉闷痛,仿佛血液倒流。

    乌云密密匝匝地压下来,雨滴却未能砸下。谈乐长时间处于高饱和的雨气之中,觉得呼着那间房里的空气也不畅快,仿佛窒息;见到邱庭时全身酥麻,浑身肌肉被乌云压住,使不上劲儿。谈乐想,自己这才叫病入膏肓。

    他喜欢邱庭,邱庭只是利用他。治疗这闷躁病只有两个办法:得到他的病根,或是干脆剜掉病灶。

    要么让邱庭喜欢自己,要么……干脆不见邱庭。

    谈乐想,自己确实是个胆小鬼,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我任由你利用,吃了一点苦头,就想要退缩。邱庭是爱不得的人,你若爱上他却得不到他的爱,只能被消磨殆尽。

    谈乐猜如果是韩骏的话,肯定愿意忍受这般苦楚。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怕疼的胆小鬼罢了。

    他试着去躲邱庭,花大把的时间投身于大学学园:学习、社团活动、交友……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离开邱庭,谈乐虽然心肉痛得叫他发愣发昏,但这锐痛总比闷痛爽利,何况,总有一日会好的。

    先把病灶剜掉,敷以露水与烈日,等着生肉结痂。

    谈乐甚至开始查看大学附近的其他租房,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有几次邱庭想请他吃饭、出去玩或者上床,他都不着痕迹地回绝掉了。

    邱庭越来越沉默,他如同一座精美的青花瓷,两年前被摔了个粉碎,好不容易被谈乐捡起来,又要放下了。

    这一次,会是怎么个碎法呢?不过还好,再怎么也不会比两年前痛了。

    邱庭自我安慰着。他是吃不来苦头耐不住痛的性子,皮肉娇嫩,心脏脆软,倘若下了决定便会从一而终,差一年、差一天、差一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若是寻常的苦痛,他吃了一次就知道绕开;若是他认定的苦痛,无论吃几次都绝不松口。

    邱庭委屈地想,明明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总会等我,怎么又反悔?

    ……原来真正的笨蛋只有自己一个。

    他咬着牙,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悄悄磨腿,磨得泪眼依依,口中吐出破碎的喘息。一门之外,谈乐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邱庭想着谈乐,和着隔壁传来的微弱的罐头笑声,褪下裤子,嘴里含住往上掀的衣摆,不让呻吟泄出来。

    邱庭往股间浇慢润滑液,冰冰滑滑,他吸吸鼻子,学着对方的手法,绕着穴口挠痒痒。纤长的指尖探进去,夹住内里的媚肉,一下一下轻轻拧着。他的大腿狠狠绞住自己的手臂,痉挛着挺腰。

    三指进去,邱庭泪汗流了一身,却还是不够。手指不够粗不够长,而且自己没有那个胆量。衣摆叼在嘴里,冷风吹拂过这具高热敏感的身体,邱庭打了一个寒战,填不满的感觉把他焚毁了。

    他更觉得委屈,没面子地滚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房间外,谈乐的笑声混合着罐头笑声模糊地飘进来。

    谈乐觉得自己远离邱庭的方式极其丝滑,在对方察觉到之前,已经滑出去千里之外了。

    让邱庭再一次问他,明天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看画展时,谈乐心中计算着:上次答应过他,这一次就算了。

    于是他面露难色,回答道:“不好意思,明天有小组作业讨论会,我得去一趟学校。”

    邱庭半含酸地说:“哦,毕竟那也是没办法的。”脸上面色如常,嘴角眼梢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放在裤袋里的手却把两张票揉皱,

    他们继续沉默,谈乐打开电脑在文档上胡乱地打一些字。

    邱庭忽然又开口:“谈乐。”

    “嗯?”他还是没从电脑里抬起头,皱起眉煞有介事地盯着自己打出的乱码。

    “……你是不是在躲我。”问句的格式,陈述的语气。邱庭的声音很凉,却又不是冷的,惹得人心湖泛起涟漪。

    谈乐慌慌地抬头,故作镇定地注视邱庭的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因为你好几次推掉我的邀约,因为你不再与我上床,因为你的谎话好蹩脚,因为我昨日打扫客厅时,看到租房的传单。

    话到了嘴边,邱庭又突然不想说了。有什么意义呢?只显得自己多疑又多情,惹人生厌。

    他眉目骤冷,凝滞了一屋的风。

    谈乐说:“我没有躲你,我怎么会躲你呢?”

    谈乐的回答漏洞百出,可邱庭烦躁又害怕,他不想给他挑刺儿了,他害怕真的把对方赶跑。

    滞重的沉默在空气里艰涩地流淌,谈乐背上发毛,他觉得自己若是多待一秒,就会缴械投降,心软得屁滚尿流。于是他打了个哈哈,抱起电脑想要回房。

    邱庭看到谈乐要走了,心中激荡起巨大的酸涩,他苦得喉头发痛,本不想拦,但还是没劝住自己的心。感情比理智快了一步,在邱庭察觉之前自己已经站起来,手扯住谈乐的袖口。

    谈乐僵硬地停下,不敢回头。

    邱庭闷闷地说:“当初你说好的,总要等我的。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反悔?”

    说完也自觉失态,邱庭咬着下嘴唇,柔和语气换了个问法:“……你能不能,不要躲我?”

    谈乐和邱庭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鼻尖弥漫着白兰地牛奶的味道。那一天他也问了他这个问题,他也求他别躲自己。时到今日,问与被问身份互换,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稠密难分。

    谈乐心软得厉害,他多想回身拥抱邱庭。但他知道如果今日自己选择了妥协,那么他心头的病灶只会将他的心脏吞噬。

    他攥紧拳头,发了狠心:“不能。”

    邱庭还是那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一张小脸煞白。他一言不发地松开谈乐的衣袖,任由他回房、落锁,而自己站在原地沉默地认输。

    “……那你是骗我的咯?”

    邱庭太擅长保护自己,只要一受伤,就立刻躲进自己的壳子里,自舔伤口。一双浅眼珠显得格外冷情,凉丝丝的,让人冻伤。

    只要有心回避,居家宅男与男大学生竟然可以那么久不见面。邱庭作息颠倒,谈乐时不时有早八的课,两个人时空不交错,竟像是独居。

    偶尔迫不得已打上照面,两人也已最礼貌的话招呼对方。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谈乐苦笑,邱庭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过去几个月的多情闹剧仿佛一场幻梦,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有时不时抽痛的心脏是它们无声的证人,是后遗症与遗物。它高声提醒谈乐,爱从不骗人,爱还在这里。

    有一天晚十一点,谈乐从图书馆自习回来,往常这时邱庭都会在自己房间里看,没想到这次他一推门,就看到邱庭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还放着,无聊的综艺重播,喧闹的欢笑把客厅更衬的孤独寂寞。邱庭窝在沙发里,小巧细长,全身皮肤白得发蓝。睡觉时脸上那种虚幻的似笑非笑也消失了,眉目冷下来,更显得这个人薄情。

    他只穿着睡衣睡裤,深秋已经很凉,谈乐踏出自习室就被狂风打了个大逼兜。他想,这样是要感冒的。

    谈乐不至于把他抱到房间里,只是帮邱庭把电视关掉,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蹑手蹑脚地盖到他身上。盖好了,想一想,又打算为他掖好衣角。

    没想到谈乐刚刚把上面的衣角掖好,邱庭就醒了。其实邱庭睡眠很薄,睡意很轻易就被搅散。刚醒的时候邱庭的眼睛朦朦胧胧,紧紧拧着眉头,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

    然后,他看到了谈乐。邱庭一下子清醒过来,凉凉的手掌一下子扣住谈乐的手腕,以他手腕为施力点,拽着他坐了起来。

    “谈乐。”邱庭声音生涩。

    他知道,他躲不掉了。

    若是往常,邱庭肯定不会如此主动,他太害怕受伤了。不过今天,薄薄的睡眠让他变得笨拙也变得勇敢,他拉着谈乐的手腕站起来,问:“你为什么又要躲我?”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清醒了。

    “……因为我爱你。”谈乐缴械投降一样,如此突如其来地承认,垂着头,像犯错的狗。因为再怎么抵抗也没有意义,他已经躲不掉了。

    他死死盯着发白的鞋尖,拒绝接收邱庭的一切回应。谈乐害怕见到一双惊异的眼,一对退却的、错愕的雾气弥漫的冷珠;他更害怕见到一双不惊异的眼,蜜一样的瞳孔里,灌注的是如那天一样的悲哀与孤独。

    木质地板纹路静谧,红棕线条绵延,连接谈乐的球鞋与邱庭的拖鞋。邱庭的声音自他头顶飘来:“你逃干什么?”

    一点属于大人的无奈与纵然,压住悲伤的底色。“我还以为只有我会逃呢,”邱庭继续说,“看看我吧,离了你的眼睛我没有勇气说下去。”

    谈乐慢慢、慢慢地仰头,汗湿的眼角情意绵绵,青春的脸蛋焕发着暖光。邱庭抿着嘴笑了一下,他这样笑特别好看,甜丝丝,脆生生。

    “你可知道我比你大四岁?”邱庭问。

    “知道。”谈乐答。

    “你读过?”

    “在你面前读的,写得极好。”

    邱庭笑意更深,眼睛蒙着一层春雨:“不必那样夸他,好不好我们自己有数。你读过,那你晓不晓得,我的心里下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暴雨?”

    他以一种过于诗意的姿态,捧着心,仰起脸,笑气被雨气蒸没,精美的脸颜上覆着一层浅薄的灰。雨要下来了。

    “就是我和韩骏的故事,俗又不俗,好听又不好听。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躲雨,是狼狈的躲雨客,是……懒得说了,剩下的都在书里。

    “他比我又大上四岁,那时候我比你还小,身板薄得能被那么窄的屋檐罩住;他就不行,前胸全被淋湿。当时我就迷上了,我喜欢厚一点的男人。”

    邱庭的声音又绵又飘,遗留着过去娇纵与快乐的残影,而目光涣散在回忆里。谈乐感受到一阵模糊的隐痛,飘摇的嫉妒与不甘心轻轻挠着心的根部,但更多的是悲切的怀念与尊重。他知道有一场暴雨他将一生无法涉足。

    如果是我的话,谈乐艰涩地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为你带伞。次次带伞。

    邱庭继续诉说:“然后我俩就好上了。他是写的,挺厉害,还教我读书,从前我总不耐烦读,只肯看杂志与漫画。韩骏他……会读会写,会烧菜洗衣,还会换灯泡与修电脑。后来他说他不爱带伞,淋雨比撑伞痛快,但是那天,他却向雨屈服躲到屋檐下去。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答的?”

    他说他看见了你。谈乐闭上眼睛,呼,吸。

    “他说他看见了我。”邱庭轻快地说,语气如梦似幻,“韩骏他从来这样,没皮没躁,心比其他人热三分似的,身体也烫。也难怪他要成为家,像他这种,不当个家,只怕有哪一天要把自己热死。韩骏与我见面前,总告诉我,‘期待与我相会’。期待——我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要跳起来。他期待,只要他期待着,无论怎样我都是要来的。”

    谈乐想到邱庭卧室床头相框里的男人,他曾匆匆一瞥,有了半面之缘。相框里搂着青年邱庭大笑的男人高大英俊,眉目深情。当他盯着邱庭时,眼里心里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了,无论说什么,总是真心含量太高,要把耳朵烫伤。邱庭就像冬天里肚皮寒冷的猫科动物,是天生需要火的。

    “只要他开口,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来找他的,见他,吻他……跋山涉水也好,横渡生死也好,只要他开口,我就一定要见到他。毕竟,他是这样期待着啊。”

    邱庭挑起眉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取笑过去的韩骏与过去的自己:“可是他临走前给我留下一通什么鬼话呢?他手机上打下的遗书中,这么写着:

    “‘小庭,我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你来说不好受,我在这里摸摸你的头。可我求你,求你,求你挺下去,好好活着,像我照顾你一样照顾你自己。也许,有机会的话找个像我一样爱你的人来爱。就当这是我一生中最任性的要求吧。’”

    他甚至能背出来。切肤之痛,就这样被邱庭含在口中,语气平静得像暴风雨的前夜。

    邱庭仰起脸,声音如同秋风下枯槁的草茎,一捏就碎成粉末:“如果那架失事的飞机把他的手机碾碎呢?那我是不是能轻松些,早早地去见他呢?韩骏这人实在太狡猾,偏说是他一生中最任性的要求,这样,我怎么能够不依他呢?”

    邱庭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像一条即将变成泡泡的美人鱼,而这一次升天不是因为王子不爱他,而是王子太爱他,却没法爱他。谈乐想伸出手抓住泡泡邱庭,想抓住他游荡在回忆里的,不属于此时此刻的目光。

    “……你要知道,我已是一具空壳了。我的身体里面,血肉骨骼已经雕刻成韩骏的模样了——我已成一座……流动的墓碑。”

    他的眼睛里落下一场暴雨,眉毛鼻子嘴巴都在无尽的风中旋转着舞,泥土味的雨水撞击眉骨,硬生生打散他饰演出来的风流。

    “即使这样,你还要爱吗?”

    谈乐注视着邱庭,他努力催动体内的火,借目光温一温对方的身子。空壳也好,墓碑也罢,谈乐只是一个太懵懂的爱人,撑着伞只为赴一场雨,谁知雨早就停了。

    何况邱庭哪只是一座活坟,他澄澈又美丽的灵魂只属于他自己。谈乐爱上的是专属于他的寂寞,是落进他浅色眼珠的光,是懒散的姿态与奇妙的谈吐,是他看书时不老实的坐姿,是他西柚味的发尾,是“庭”字广字头下面的“廷”而绝非“延”。谈乐想,这样的邱庭哪会是一座荒芜的墓碑呢?邱庭是鲜润的、活的、邱庭自己的,他值得爱,值得一切爱。

    他身上的闷躁病已长成另一颗心脏,谈乐的胸膛里,两颗心共振着,心跳震耳欲聋。

    于是谈乐终于决定勇敢一回,他上前半步,揩去邱庭脸上的泪,又退回原地,庄重地宣告:

    “即使这样,我还要爱。往后若有暴雨,我为你打伞。”

    邱庭脸上泪痕遍布,纤长的睫毛纠缠在一起,将倾的大厦因一句勇敢的誓言定格。他惊异地看着他,像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半晌,邱庭笑起来,还是那种抿嘴笑,好看死了。

    好看死了。

    他背过身去揉眼睛,不让谈乐看他:“那你要爱就爱吧,我可管不着。”

    谈乐注视着那一截泛粉的白颈子,勇敢第二次。他又上前半步,从背后搂住邱庭。低低的抽泣声自怀中响起,哭了很久很久。他晓得,那场锁在邱庭心间的暴雨,开始漏出去第一滴了。

    自此,荒芜死寂的庭院结出第一颗草芽,未来是否有漫山遍野的花草,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天总是会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