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六下午四点，张宇飞出发了。从住处到对方约定的餐厅要一个半小时，他为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

    这是张宇飞第一次和网友见面，并且是带有约会性质的见面。他的确有一点紧张，也有一点期待，甚至在出门前喷了香水。平常去工商局上班他是从来不喷香水的。一方面觉得浪费（喷了也只能给赵姐闻），另一方面显得自己很gay（虽然他本来就是）。

    五点半，他到了。看装潢就知道是一家新开业的餐厅，人还挺多。他跟前台说了预定的餐位号，坐下后开始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对方出现。

    那人会是怎样的呢？在小红上和他的聊天很舒适轻松，看得出，对方一定是个性格随和的男人。如果对方也中意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步入一段新的恋爱关系了？想到这儿，张宇飞的心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距离上一次恋爱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已经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喜爱做饭？他会不会和自己喜欢看相同的电影？他会不会在吃完饭后提议一起去走一走？然后他们会沿着步行街慢慢地散步、慢慢地聊天。如果顺利，他们或许会接吻。张宇飞越想越远，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终于，要到六点了。张宇飞一边划着手机，一边有些焦急地瞟向餐厅大门的方向。一个矮瘦的戴眼镜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往餐厅里面走来。张宇飞在心中祈祷：不要是他，拜托了，不要是他。那人越走越近了，终于站定在他面前，推了推眼镜，朝他露出淳朴的笑容，说：＂你是飞鱼吧？你好好看啊。＂

    张宇飞心中有一万枚核弹爆炸了。

    他自认为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至少在结交朋友这件事上，他不在意外貌。但在选择伴侣上就不一样了。如果自己本身外貌条件不错，那么恐怕很难接受伴侣是个长相不可恭维之人。

    他十分别扭地往嘴里送饭，甚至尽可能地避免和对方有目光接触。从整体来看，对方恐怕还没有自己高。厚重的黑框眼镜和瘦削的肩膀令张宇飞很难将他和小红上那个健谈又有魅力的网友联系起来。他一再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但还是感到失望透顶。

    ＂你多大了？在哪里工作啊？＂对方问他。

    ＂26了，在工商局上班。＂

    ＂哦，好单位。＂

    ＂……＂

    ＂你平时喜欢干什么啊？＂

    ＂做饭，看电影，做家务。＂

    ＂挺好的，感觉你很会料理家务。＂

    ＂……＂

    饭吃完了，直接走人好像也不太礼貌。张宇飞十分尴尬地和对方聊天，基本是一问一答。他提出AA，对方说他请客就好。张宇飞说那多不好意思，对方说没事。

    张宇飞一手握着玻璃杯，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在在自己腿上移来移去。他在思忖是否要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兴趣继续了解，这时对方竟将手覆在了他握着杯子的手上，令张宇飞大吃一惊。他非常想将手抽出，但又怕打翻了杯子。就在他绝望地将眼神投向别处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和他的目光撞上了。

    又是徐乐安。

    很显然徐乐安看到了他，不光看到了他，还看到了他的手正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正在和前台小姐攀谈的徐乐安露出了略有惊讶的神色，而他的惊讶全被张宇飞看在眼里。这时张宇飞才意识到，这家餐厅原来正是经由自己盖章的、徐乐安的餐厅。他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因为他绝不能在和自己有工作往来的人面前出柜。在单位他费尽心思把自己隐藏成一个直男，而现在却被一个对自己印象不佳的人看到了，张宇飞内心极度恐慌起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十分抱歉地对面前的眼镜男说：＂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赶紧抽出自己的右手。随即他顶着徐乐安的目光走向他，说：＂好巧，徐先生，这是您的餐厅吗？＂

    徐乐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是啊，太巧了，竟然在这儿遇到你。用餐体验怎么样？＂

    ＂非常好。＂张宇飞说，＂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单独聊两句呢？＂

    两人移步去了卫生间外没人的地方。张宇飞抿了下嘴唇，很是艰难地开口：＂徐先生，我……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徐乐安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是Gay。但是我在事业单位工作，不方便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希望你能帮忙保守我的秘密。＂

    徐乐安听后笑了起来，说：＂你是觉得我会逢人便说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张宇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你之前找我帮忙，我没帮上，现在却要求你帮我保守秘密，我知道这很不合适，但是……我不能出柜，真的不能。＂他抬起头来很恳切地，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徐乐安：＂徐先生，拜托你了。＂

    他这副神情倒是令徐乐安吃惊了。徐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保证。＂说完为了缓和气氛又问道：＂那是你对象吗？在约会？＂

    张宇飞见他答应了，松了口气，答道：＂不是。我是第一次见他，他也不会成为我的对象。＂

    徐乐安哈哈笑起来，说：＂我今天就是来看看餐厅的情况，没想到会遇到你。噢，你还没吃完吧？你的同伴是不是还在等你？＂

    张宇飞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徐先生。＂说完犹豫了两秒，又问：＂能留个联系方式吗？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见。＂

    徐乐安欣然给了自己的微信。张宇飞这才回去餐桌上了。

    拒绝了眼镜男的示好后又过了几天，张宇飞还是害怕徐乐安不遵守承诺，于是主动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候寒暄。

    【徐先生，你餐厅的味道真的很不错，我已经推荐给好几位朋友了??】

    不一会徐乐安就回复了。【哈哈，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谢谢】

    张宇飞看着他的回复，感觉很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发送，【之前的事情我没能帮上你的忙，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话，这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发送出去，张宇飞更加郁闷了。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觉得他太刻意了。他和徐乐安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餐厅年审除外，但是年审也不归张宇飞管），现在突然说请人吃饭，对方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吧。

    果然，徐乐安没回复了。张宇飞知道这事大概不会再有下文，于是索性把他和徐乐安的对话框删除了。

    ＂小张，＂科长推门进来，＂周四你和我去一趟南江吧，我们局要派5个人去视察。＂

    ＂行，几点钟啊？＂

    ＂下午一点。六点之前回。＂

    晚上回到家，他才发现徐乐安回复了。

    【好啊，吃什么】

    张宇飞睁大了眼。